「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品尝那种牺牲带来的悲壮崇高感。」
这番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林予安用理性构建的层层防御。
林予安没有反驳,只是又喝了一口酒。酒液的冲击力比刚才更强了,他能感觉到血液在加速流动。
看到他的沉默,麦柯兹反而放缓了语气,她将杯子放到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像是在分享一个观察结果。
「我见过很多所谓的理想主义者,林。他们爱上的是自己为了理想而受苦的姿态。」
「但你好像不一样。」她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他,「你似乎…是真心觉得,你的痛苦,无关紧要。」
「因为它确实无关紧要。」林予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和十二月能否回归那片无尽的冰原相比,我的情绪无足轻重。」
空气再次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安静,这一次,安静中不再是压抑,而是一种思想碰撞后留下的余震。
麦柯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混合着极度的理性与极度的感性,像冰与火,被一种强大能量强行糅合在了一起。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和她自己,或许是同一类人。
孤独、偏执,忠于自己内心的某种准则,哪怕那准则与世界格格不入。
她看着林予安那张被昏黄灯光映照的、略显沉重的侧脸,忽然开口。
「林,你是不是担心,我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心里其实更倾向于那个风险最低的动物园方案?」
麦柯兹的目光清澈而直接,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最深的隐忧。
林予安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麦柯兹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奈、理解和些许骄傲的笑容。
「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这个项目了。」她将杯子放在地毯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属于顶尖科学家的激情。
「你知道吗?把一只与人类有过深度接触的北极熊孤儿成功野化放归,是这个领域里金字塔尖的难题。全世界成功的案例屈指可数。」
「把它送进动物园?」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那是保育,不是科学,那是饲养员的工作,是把一个生命标本照顾到老死。而我,是一个科学家,我的工作,是创造奇迹。」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墙上那张巨大的北极地图。
「让十二月回到那里,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麻烦,也不是一个需要权衡利弊的选项。」
「林,从一开始答应帮你们救助十二月开始,这个挑战就开始了!这是一个足以定义我整个职业生涯的最伟大挑战!」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和自信,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压抑的空气。
「所以,收起你那副是我拖累了你的表情。你不是在强迫我,你是在成全我。」
「未来一年半,这个项目就是我的全部。我保证,我会像打磨一篇博士论文一样,去设计它成长的每一步,我会让它回到冰原!」
这番话,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光,瞬间照亮了林予安的心底。
他最大的顾虑,不是野化之路的艰难,而是害怕这一条路,会成为眼前这个女人的负担。
而现在,这个负担消失了。他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谢谢你,麦柯兹。」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收回我之前的担忧,并且为我的狭隘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麦柯兹挑了挑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轻松,「只要你别在我实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哭着喊着要见女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