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食堂的赵有财,没和韩大春他们一样去后厨忙活,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大堂里。
他刚从兜里掏出烟盒,门口的棉门帘子被人撩开,食堂主任张国庆走了进来。
「有财呀!」张国庆看到赵有财,擡手向他一比划,说道:「我正寻思找你呢。」
说着,张国庆走到赵有财面前,接过赵有财递来的烟,然后说道:「下礼拜一,下边有来参观、学习的,招待餐就定在你们一食堂了。」
「国庆啊。」赵有财一笑,道:「这事儿,你跟他们一食堂说吧。」
「什幺玩意?」张国庆眉头一皱,问道:「谁们?」
「他们。」赵有财笑呵地擡手,往食堂后厨一指。
「他们?」张国庆盯着赵有财,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这食堂的呀?」
「国庆。」赵有财道:「那天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要调工作。」
张国庆连眨了几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赵有财,道:「你闹笑话呐?」
「谁闹笑话啊。」赵有财说:「我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在这儿等你,我就是寻思跟你说一声。」
张国庆有些恍惚,他看着赵有财半响没说话,然后拔高声音道:「不是,你在食堂干二十来年了,你……」
之前赵有财说他要换工作,张国庆属实没当真,他也没想到赵有财真就能调到营林保卫去,主要是没想到赵有财家里能同意。
「就是干二十来年了嘛。」赵有财吐出口烟,道:「给我干够够的了。」
「你这走了,这……这怎幺办呐?」张国庆急了,自张占山死后,两个食堂就赵有财这幺一个大师傅。赵有财要在走了,那他张国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你不说的嘛。」赵有财看着张国庆,笑道:「有我没我一个样儿,我平常也不好好上班,上小灶啥的不也是你替的我嘛。」
「我……」张国庆心中叫苦,最近这一个多月,赵有财是没怎幺好好上班,隔三差五就得张国庆替他。但隔三差五是隔三差五,赵有财要是调岗走了,张国庆可就彻底成大师傅了。
「有财呀,咱商量、商量呗。」张国庆拉着赵有财在大堂里找板凳坐下,紧接着就打感情牌,道:「你别走了,行不行?你说,咱哥俩共事十多年了,我还没跟你处够呢。」
「国庆,你看你这话说的。」赵有财笑道:「我调走了,以后咱哥俩该处也得处啊。」
「不是,那咋就非得、走啊?」张国庆试图做最后的挽留,道:「明年这时候,我提后勤副组长,你就是食堂主任了。」
「国庆。」赵有财摆了摆手,道:「细琢磨,那算个啥呀。」
说着,赵有财从兜里掏出石林烟的烟盒丢在桌子上。然后,他手指烟盒说道:「我一个月抽烟,就得一百五、二百,我要打个野猪、打个黑瞎子,那多少钱呢?」
听赵有财这幺说,张国庆张了张嘴,但却没说什幺。
停顿了大概三四秒钟后,张国庆点了下头,道:「行,有财,你要这幺说的话,那我要再说啥,就是挡你财路了。」
一听张国庆此言,赵有财呵呵一笑,道:「国庆,今天是我最后一班岗了,你看咱食堂还有啥活儿,需要我干的。」
「你把油焅出来吧。」张国庆道:「昨天你儿子他们打那野猪,剔下来那幺多膘呢,你都给它熬出来。」
「啊?」赵有财一怔,昨天赵军他们整回来那大野猪,身上有一指半的膘,那都焅了油,这一上午也焅不完呐?
这时,张国庆又道:「油梭子都留出来,留着下礼拜我们包包子。完了那个……你再整几块大骨头,熬一大锅汤,我们留着用。」
听他这幺安排,赵有财得忙活到下班。但赵有财没拒绝,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是他在食堂的最后一班岗。
……
当赵有财开始焅油的时候,赵军四人带着猎狗从白家父子的窝棚旁经过。
看到熊霸留下的脚印,黑虎嗷的一声,带着狗帮就追出去了。
十二条猎狗,沿着山路而上,直奔112林班。
「张叔、小臣,咱快走!」赵军催促跟在后面的解臣和张利福,道:「熊瞎子离咱不远。」
十二条狗整整齐齐地都出去了,说明那熊霸离此处不远。
赵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加快脚步。
只是赶路中,看到那熊霸脚印的拖绳痕迹。那痕迹像穗似的还分岔,而且有三个岔头。
看到这个,张利福忍不住发笑,道:「这谁下的套子呀?还三股的?」
说完,张利福一愣,然后有些不敢确定地对身旁的解臣说:「不能是抠仓子人下的吧?就为了套熊瞎子的?」
「那有可能啊。」解臣含糊地应了一句,然后就见张利福嘲笑道:「这哪个师父教他们的呀?这不虎了逼吗?」
走在前面的赵军、李宝玉对视一眼,紧接着那张利福说:「以前我二哥教我下套子的时候,特意告诉我,套啥也不能套熊瞎子。」
熊瞎子不是不能套,去年赵军、李宝玉、张援民上山擡参的时候,旁边就有个钻了狍子套的小黑熊在嚎山。
但像三百斤朝上、四五百斤的熊,那几股钢丝绳,它来回拧就能拧折。
此时,距离四人二里半地的山二肋处,有一个风撅大椴树。
风撅折的树头,与立地的树身,成一个钝角。
此时,一头棕熊正趴在那里面。
这棕熊姿势古怪,脊背弓着,下巴垫在熊掌上。
棕熊没睡着,它两眼通红,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在它身上,像斜挎书包带一样,勒着三圈小拇指粗细的钢丝绳。
钢丝绳勒开棕熊皮肉,伤口深红发紫。
要是一般的皮外伤,这棕熊也就不管了,找个仓子就钻进去冬眠了。
可这伤势,让它根本就睡不下。睡不下就得吃东西,可棕熊狩猎也撵不上啥。
关键是,这棕熊从来没有冬天在外面晃荡过,它就不会像野猪似的拱雪找吃的。
被逼无奈,也是疼的来气,棕熊才选择扒窝棚掏老山狗子。
「汪汪汪……」乱乱糟糟的狗叫声由远及近,一路而来。
怕一动牵疼伤口,棕熊小心翼翼地擡起头,望向狗叫传来的方向。
它眼神不好,往远处看模糊一片,但棕熊有敏锐的嗅觉,它察觉来的这帮家伙,它前几天曾遇到过一次。但那天,它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帮玩意收拾了。
「嗷嗷嗷……」黑虎在雪地上狂奔,有些天赋是羡慕不来的。在赵家狗帮里,黑虎最胖,它跑的却也最快。
紧随黑虎的是二黑、白龙,然后是大花、二花、花龙、黄龙。
再往后是青龙、黑龙、小花、黑妞,最后是狗腿没有雪高的花妞妞。
十一条狗在雪上狂奔,卷起积雪如烟尘,远远望去,山岗上似有一条雪龙起伏。
「嗷嗷嗷……」
「汪汪汪……」
当棕熊看清黑虎的时候,黑虎已蹿到它面前三四米处。
往常这种遭遇战,正常的熊,第一反应是走;而受伤的熊,则是起身、提掌,准备迎战。
可这头棕熊,身一起、一蹿,直扑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