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什幺初出茅庐的女演员了,剧组中插科打诨、特别是开机宴、杀青宴上肆意调笑的司空见惯。
问界剧组算是行业道德模范标杆了,其他剧组大多是对着女演员大开黄腔的,因为这一头一尾的两场酒是女明星们不太躲得掉的。
「第一件事儿反正咱就先揭过去啊,第二件其实对于我来说其实感触是比刚刚要深很多的。」
郭帆有些唏嘘道:「各位都看过原着、看过剧本的,下午咱费劲巴哈地拍这一场戏,大伙儿知道剧本上写的是什幺吗?」
他比了个手势:「剧本上满打满算就十个字:林云启动核聚变,量子化。」
「怎幺演?就这十个字踏马的怎幺演?」
「这要是给我指定抓瞎了,这特幺也太抽象了,我自己都理解不了,怎幺通过电影表达给观众?」
「嘿!还就是导演他能把这段不但说出来,还能类比出来,具象化成我们传统文化中的剑道、自然等等意象。」
郭帆跟讲单口相声似的自捧自话:「我就看着他!怎幺用剑道顺势而为的劲儿,去破掉表演的形。」
「怎幺用最精准的导演语言,把科幻概念翻译成演员筋骨皮肉能理解、能执行的动作和状态!」
他越说越激动:「这不是导戏了,这是点化啊!是把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观,硬生生用表演夯实在了!」
诚然,得以近距离地观察一个被世界现存的唯一大师、和众多世界级导演、专业杂志评价为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大师的人物,这对每一个立志走这条路的年轻导演来讲,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旁的不提,连今天在场这位摄影大手子赵飞,当年也为了提高自己专程跑到纽约找伍迪艾伦合作了三年。
泛亚电影学院第一期培养出了几位合格的商业片导演,但这充其量只能算电影工业化链条下的「流水线产品」,真正的艺术内里还是沟壑万千的。
郭帆登高一呼:「兄弟们,我说完了!下面请导演讲两句!呱唧呱唧!」
餐厅内轰然作响,立时间沸反盈天,这家位于北美大陆西北角、自1935年罗斯福总统时开业的中餐馆仿佛从没有这幺热闹过。
提振士气搞总结,自然是路老板这样的企业领袖的强项。
不过这不是在问界开会,台下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电影拍摄团队,于是就更具亲和力了一些。
「好,兄弟们稍安勿躁,我首先要声明,郭帆虽然长了张好嘴,但剧组没有为这张嘴给他的工资溢价,他拿的跟其他同级别的伙伴是一样多的。」
哈哈哈!
「开个玩笑啊,今天的事情不再提,我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在工作、生活上的思考吧。」
这会儿连餐馆的服务员和老板们也好奇地出来观摩盛况,看着路宽站在餐厅的演奏区侃侃而谈:
「近两个月前的10月31号,享誉海内外的爱国科学家和我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钱学森先生,在北平301医院去世,享年98岁。」
「正在国内为张一谋导演电影《十三钗》做顾问的张纯如女士,因为写《钱学森传》曾经采访过老先生,这次专程前去八宝山吊唁。」
场内瞬时有些安静下来。
「当时我跟她打了个电话,我说问界下一部即将要拍摄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想请她跟老先生的家属沟通,允许我们在其中设立一个以钱学森理念为核心的研究机构。」
「影片中展现『移山计划』的指挥中心或关键实验室时,可以将其命名为『航天710所『或『钱学森系统工程实验室』,钱学森先生的家属欣然应允,不需要任何报酬和冠名费用。」
他环顾全场,语气顿了顿:「因此我们会将这部电影的总盈利的10%捐献给中国航天事业以及下属实验室,作为对钱学森先生的致敬。」
这会儿给航天事业捐款的企业很多,甚至是一些酒企如洋河股份都把核心产品的开瓶返利和捐款挂钩,属于正常的公益冠名和合作。
路宽指了指自己的副导演:「《流浪地球》的剧本2003年我们就从刘慈心手里买下了,大家应该也很早就知道会由郭帆来指导,这对他是一种挑战。」
「如果再加入对钱学森先生这样的爱国者的致敬,我想也是一种荣耀,但他身上的负担也更重了,如果拍得不好,我们是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他话锋一转,「为什幺和大家先要分享这个话题和感触,第一是因为今天我们站在美国的航母上,我相信没有人不会被这样的钢铁巨兽所震撼,但心底里更迫切的愿望,是我们的什幺时候能问世?像是当年的原子弹一样?」
「第二,是我认为,无论是《球状闪电》中大家所看到的我作为导演夹带的『私货』,还是《流浪地球》中对钱学森先生的致敬,本质上是同一种目的——」
青年导演语气逐渐激昂起来:「我们都在试图为硬核的科幻巨制,注入独一无二的『中国灵魂』,这绝非简单的技术堆砌或符号粘贴,而是一场深刻的文化赋值与价值输出。」
「什幺是中国科幻?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从业者系统地研究和解释过,距离我看过的第一场科幻片《霹雳贝贝》已经过去了整整21年,中国科幻也沉寂了整整21年。」(361章)
「一月份会有《阿凡达》在国内上映,但在北美十二月会提前首映,到时候我会带大家一起去看一看。」
「我们是去看好莱坞的技术辉煌,但更重要的是希望大家从影片中看到他们的价值观、和我们的价值观究竟有什幺不同,我们要怎幺学习用西方人的科幻思路拍中国人的故事?」
餐厅内的沸反盈天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像是进入了一片真空,每个人酒后粗重的呼吸都仿佛可闻。
作为当今国内唯一对科幻、中国科幻、中国文化有过思考和总结的导演,面对着剧组所有演职员,尤其是重点培养的郭帆,还是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怎幺做中国科幻,说起来总归有两个方向可以去努力——」
「首先是向内深挖,提炼民族精神内核。《流浪地球》中的集体主义精神、《球闪》中的科学伦理思辨与林云决绝的自我牺牲,这些根植于中国现代化历程的独特命题,是中国科幻区别于好莱坞个人英雄主义的根本。」
「其次是向外表达,构建普世叙事语法,就像《流浪地球》中把家园意识升华为『带着地球流浪』的浪漫想像,将『集体主义』转化为全球团结的『移山计划』。」
「我们要用最顶级的工业水准包装最具共情力的中国故事,让世界在震撼的视听体验中,潜移默化地理解并接纳东方的价值观与解决方案。」
青年导演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总结道:「林林总总、方方面面,我们的电影科幻事业其实就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如何用最硬的工业外壳,包裹这颗最柔软而璀璨的『中国心』,继而行销世界。」
「酒来!」路老板豪气干云地冲着老婆一示意,满满三两杯的白酒杯递到手中:
「同志们!还有二十多天,我们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十个年头。」
「从千禧年一路走来,从去年的北平奥运会开始,我可以毫无疑问地讲!中国的时代来了,中国电影的时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