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援引自《外国投资与国家安全法》之721条款。」
希金斯今天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擡头看路宽:「请被质询人回答。」
「本人,谨代表问界做如下承诺:」
「第一,承诺所有奈飞用户数据的物理伺服器保留在美国境内的圣何塞中心。」
「第二,问界承诺实施数据双墙制度。」
在场所有议员都皱起眉头,包括反对派吉姆·库尔贝森,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
「所谓数据双墙,第一堵墙叫技术隔离墙,敏感用户的信息仅限美国安全许可方调取。」
「第二堵墙叫法律隔离墙,问界将签署《数据主权承诺书》,明确用户数据适用联邦及加州的《消费者隐私法案》,排除外国司法管辖权。」
全场一片哗然!
这个让步不可谓不大!
简言之,就是路宽完全切断了北美问界控股下的奈飞和本土的关系。
之前是资金,现在是最敏感的数据信息。
没有美联邦的批准,不允许任何国家和地区进行数据调取。
这也是他无奈为之。
随着奈飞逐渐壮大,美国国内反对的声音不难想像会愈发剧烈。
与其此后被逼着砍掉四肢,不如上来自己先断一臂,博个同情分。
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但有着前瞻者视角的路宽,还是给数据调取留了一个小口子。
一个合法的小口子。
即如果奈飞的中方负责人触犯国内法律,内地可以援引国际法中的《海牙公约》调取他在美国企业的数据。
美国也是该公约的成员,有义务一定范围内提供协助。
但这几乎是自杀式的打法了。
这是一颗红心的路宽给未来的不测,开的一扇后门。
而现在全场,包括游说团队和刘伊妃在内,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用意。
这根本不在此前议定的流程里,是被敌军逼迫至此,不得不做妥协。
吉姆·库尔贝森面色阴沉,他刚刚递出一刀,就被敌人捉在手里自捅了三寸。
他想插的是路宽的左胸,一击毙命!
他自己自残插的是右胸啊!看起来疼,但不致命啊!
这他妈都什幺人啊!
吉姆·库尔贝森想起昨天米切尔和哈斯廷斯对自己的嘱托,言之凿凿对这位中国导演怎幺警惕都不过分。
他也自问在最佳时机递上了最致命的一刀,可。。。
今天听证会的高潮已过,剩下的百事达副总裁,也很难提出更加尖锐的理由。
希金斯又组织了几轮质询,随即敲槌:「最后,请路宽先生做宣誓及陈词总结。」
路老板整理了一下西装,施施然起身走到演讲台前,面色庄重。
「我郑重地、真诚地宣誓,我所提供的证据将是完全的真相。」
「我代表问界做以下收购意图和方案的阐述。。。」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整个听证室里,只有东方导演流利、标准的英文陈述,掷地有声。
关于中美电影的合作、关于中美文化的交流、关于中美人民的「深切情谊」。
主席台一侧的刘伊妃,看着纽约的阳光穿透国会的拱窗,在他的眉弓投下锐利的阴影,那道流利的声线在全场流淌。
小刘莫名地想起了这几日,自己陪他整理文件到深夜的温馨和缱绻。
那一盏昏黄的台灯下,他一边翻阅文件、做着笔记,一边同自己侃侃而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能讲话,她还从没见过这个男人有这幺旺盛的表达欲。
他说,未来中国必将崛起,但在文化上将会面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巨大冲击,有能者,需从今日起航!
他说,文化输出是国际话语权的扩音器,是对抗西方价值观,打破信息茧房,获取文化定价权的有力工具!
他说,奈飞未来将会是全球最大的单一娱乐传媒公司,甚至要超过迪士尼,成为国内电影和影视作品出海的第一工具!
见鬼,现在的迪士尼股价是奈飞的30倍。
他说了很多、很多自己难以想像的未来。
但即便如此,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信。
因为刘伊妃知道,掩藏在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背后的他,是个有大格局、大胸襟、大志向的男人。
电影工业化改造、好莱坞垄断的打破、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甚至是世界文化话语权的争夺。
看着眼前的路宽微笑鞠躬,接受全场的掌声。
此刻,艺术家的浪漫和奇男子的气概,在她眼中融为一体。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一个有很多缺点的、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
听证会结束了,摆在台面上的斗争也算是结束了。
等待结果的同时,就是各路游说大军的继续开拔,以及国家层面通过商务部和外教部进行的协调、沟通。
不过有着后世眼界的路老板知道,自己抛出这样的条件,美方基本给不出任何有力的驳斥理由。
刚出国会大厦门口,蜂拥而上的记者就迫不及待地递过话筒,企图给青年导演做个胃镜。
「路,结果如何,你是否对反对派做出了有力驳斥?」
「路,你和东方红色家族有没有经济关联?」
「路,请问你会接手破产的百事达的门店吗?」
。。。
所有的牌已经打光,舆论攻势业已发起。
只等待着最后的听证会结果,以及司法部、外委会等部门据此做出的裁决。
等待最终审核结果的路宽,自然没有急着返回国内,仍然逗留在北美。
这期间,他带着刘伊妃亲自感谢了哈维的「密友」观海。
当面对他在芝加哥日裔教授一事上的援手,表达谢意。
后者也很惊喜,原来海德公园里这个华裔女邻居和这位近日声名鹊起的中国导演,还有这层关系。
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情侣,但他代刘伊妃出面致谢,就已经能说明些问题了。
私密的聚会中,一席宾主尽欢。
特别是观海和这位华人年轻导演一见如故,在哈维的雪茄吧聊了很久,不过出来的时候仍旧面色淡定。
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过去了。
只是回去的车上,刘伊妃看着显然有些兴奋的路宽有些不解。
捡着钱了?还是又能坑着谁了?
也许在不久的两年后的一天,她会突然记起这个慵懒的下午,和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7月4号,也是听证会结束后的第三日,路宽带着小哑巴秘书赶赴北美排名第一的哈佛医学院,再一次接受专家会诊。
只是再一次铩羽而归。
从洛杉矶国际机场回比弗利山庄的路上,车里的氛围很很煎熬。
刘伊妃和路宽在后座默然无语。
显然,哈佛医学院的顶级脑科专家、心理学专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或者说,在北美三个顶尖的医疗机构就诊后,大家不得不接受一个不争的现实——
刘伊妃这就是纯粹的心理问题,什幺时候恢复全凭自己的情绪回弹。
说好,也许明天就好。
说不好。。。
时间临近傍晚,张纯如回了一趟香槟城的家里,老母亲也有些心力憔悴地回了房间。
奢华的豪宅大厅里,只有对坐无言的青年男女,以及Bang & Olufsen播放器里似有若无的蓝调唱音。
路宽伸手按掉了略带悲伤色彩的《What's the Use》,笑着冲发呆的刘伊妃摆摆手。
「你在这儿游过泳没?天气热了,我们可以游游泳啊?」
没了奈飞听证会分散注意力,刘伊妃这两天也有些痴痴霉霉,木讷地摇头示意。
「走,看看去。」路老板把西装外套扔沙发上,拉着小姑娘就往豪宅泳池走。
西班牙进口石灰岩铺就的池沿在日暮里泛着珠光,池底拼凑着义大利玻璃马赛克的图案。
远处圣莫尼卡山脉郁郁葱葱的植被充当了令人心旷神怡的背景板,与钴蓝色池水在视界尽头倒映出交界线。
路宽把不明所以的刘伊妃按在纯白色的休闲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