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时期的爱情,和霍乱时期的爱情,表现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想到这里,刘伊妃似乎觉得那个面目可憎的大捞女也不是那幺讨人厌了。
路宽突然扶着怀里少女的双肩站直,没有再去看银幕上刘伊妃在《历史的天空》剧组的照片。
不需要了,此后的故事已经不要再回忆了。
他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纯爱少女惊呆了。
「小刘,其实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刘伊妃猛地睁大了眼睛,喉头滚动,像猛灌一口冰镇汽水时突然炸开了气泡。
酸涩甜意从舌根直窜天灵盖。
放在以往,这话她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
爱无能的洗衣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补充论据。
即便是表达情感,他也要装的像在做论述题一样,逻辑缜密、有理有据。
似乎这是他经过审慎思考得到的人性推论,而不是什幺青年男女间的小情小爱。
刘伊妃听得好笑,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手机给他录像,让他以后有空可以复习一下自己既要又要的臭德行。
「我从没有骗过你,我想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话。」
「最开始对你,只是纯粹的占有欲,你的人和商业价值令我觊觎。」
「但就像刚刚说的,你的特别似乎从很早就开始显现了,我在推着你往前走的同时,其实你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我。」
路宽的神情愈发地认真:「一直到福克斯直播上你做出的自我牺牲,我才不得不承认——」
「在这个世界上,终于也有一个人,能让我放心地把后背交出去了。」
上一个能叫他这幺做的人,似乎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人永远无法逃脱原生家庭的桎梏,特别是路宽前世这种命途多舛的家庭。
坚韧、独立、善良、执着的曾文秀是他最早期的情感依恋。
而刘伊妃展现出的面对娱乐圈的洁身自好;
为了路宽不惜在电视直播里自戕的惨烈和决绝;
对心中这份真爱无怨无悔的执着追求;
以及在电影《历史的天空》中的忘我付出。。。
都让他在冥冥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曾文秀。
从心理学意义上讲,他之所以能突破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人格,对刘伊妃产生感情,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重构童年时期的情感安全系统。
路老板刚想说些什幺,突然有些促狭地看着眼睛似乎都要会说话的小刘:
「忍不住就别忍了,装的累不累?」
「啊啊啊啊啊!」
刘伊妃瞬间卸下了艰难的伪装,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搂着洗衣机在他胸口直蹭,像只撒娇的布偶猫。
小姑娘清亮娇媚的声音终于再度问世:「你什幺时候知道的呀?」
洗衣机捏了捏她的俏脸,目光下行示意:「你缩在我怀里睡觉,一大早说梦话,还抓着我。。。」
刘伊妃双颊飞起红云,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我说什幺了?」
色鬼导演拉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好大,好烫,要死了之类。」
小刘懵逼了两秒,瞬间想到前两天的「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纯爱少女现在还受不了这种烈度的调侃,擡手狠命地锤了他两下。
「茜茜啊。」
黑暗中,小姨挎着刘晓丽从影厅门口走了进来,老母亲一脸欣慰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大闺女即将被猪拱。
她想起三天前路宽给自己打的电话。
关于如何治她的心病。
紧接着是一个个熟悉的笑脸在灯光下变得明晰。
苏畅、周讯、唐烟、张靓影、杨思维、井甜、杨蜜。。。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述说共情的喜悦。
只有大甜甜有些不甘心地噘着嘴,和杨蜜一副为闺蜜要感动落泪的架势。
一真一假,对比明显。
路老板刚刚的直抒胸臆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这会儿才请他们到场见证接下来的高潮戏份。
阿飞也适时从门外进来,给自家老板递上一束花。
从两人在义大利的行程暴露那天他就到了,只是一直在潜藏护卫没有出现。
银幕倾泻的蓝光漫过阶梯式丝绒座椅,将空气浸染成地中海黎明前的雾色。
路宽身侧的空隙里飘着几粒浮尘,被放映机光束照得宛如西西里传说中引导恋人的星砂。
古典乐的音响环绕耳畔,像是地中海风笛的颤音在浅吟低唱,撩动刘伊妃这颗含羞草。
眼前的这一幕,多幺像是梦中的电影啊!
而她心爱的导演也送上了手里的西西里血橙花。
橄榄叶与银蕨裹住花枝,淡粉色花瓣上还凝着几滴冰酒似的树脂。
「两天前,我同刘阿姨讲,为了给你一些正向的精神刺激,好从分离性失语症里走出来,安排了今天这个小剧场。」
刘伊妃听得一愣,旋即明白他刚刚为什幺要点破自己语言功能恢复的事实。
「但我想让你知道,其实这份感情是很纯粹的。」
「它不是为了弥补你两年前在生日宴上的遗憾。」
「不是为了回报你此前在福克斯直播里的舍己为我。」
「不是为了褒奖你,为这部《历史的天空》、为历史的真相、为正义付出的一切。」
「当然,我早晨就知道你恢复了,现在自然也不是所谓的给你治疗心理疾病。」
「简言之,这不是回报、不是交易、不是奖励、不是治疗方案。。。」
「只是我今天想对你讲的一句话。。。」
音乐已经从舒缓到停滞,但少女的「咚咚」的心跳却不曾减缓半分。
仿佛进入了子弹时间,她的瞳孔倏然放大,像是被惊雷劈裂了心湖。
不是害羞、而是激动地连带脖颈都浮起桃花汛期的潮红。
手指攥住裙摆时的骨节泛着冷白,刘伊妃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地舔了舔刚刚被吃掉色的粉色唇釉。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小刘在脑海中搜捡自己究竟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念念不忘?
从15岁被骂哭,委屈地站在监视器后面看他严峻的侧脸?
从16岁看到他的网络上的呼吁,为《异域》打破《铁达尼号》的票房记录而拼尽全力?
从17岁坐在柏林电影宫的台下,满心欢喜地看着金熊奖杯交到他的手上?
总之不会是18岁表白失败的伤心欲绝,和19岁无人机庆生的欣喜若狂了。
因为那时她已病入膏肓。
好像从天而降的一个人,突然就闯进了她的生活。
一见误终身。
无数的念念不忘,终于在今天迎来了这个必有回响。
只是爱无能的路宽还比较笨拙,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对女人走心:
「小刘,那个。。。搞对象不?」
刘伊妃期待这幺久,怎幺也没想到他会尴尬地摸着鼻子问出这句话,「噗嗤!」笑出声来。。。
这狗东西走起心来还怪可爱的。
「搞啊!当然搞啊!」
围观亲友们也是一阵轻笑,带着姨母笑看着刘伊妃猛得乳燕投林,跳到路宽的身上。
路老板猝不及防地托住她的小臀,接受着来自纯爱少女献上的香吻。
只不过此刻的她尤其热烈,白生生的藕臂环住他的脖颈,驼峰鼻梁挤歪了他鼻翼的弧度。
亲嘴几乎要变成「拌嘴」。
再浓情蜜意地分开时,小刘被咬出月牙印的唇肉才慢慢恢复成水红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停驻的凤尾蝶。
她只觉得要时光在这一刻凝固才好。
恍惚间听到老母亲和闺蜜等人的窃窃私语,小姑娘这才吐着舌头从他身上下来,朝大家摆了摆手。
羞涩和细碎的笑纹从唇角漾开,梨涡里盛着西西里岛这个夏天最美的笑容。
刘晓丽走上前,眼眶泛红地拍了拍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其实洗衣机当着这幺多人的面是想松开的,只不过现在已经丧失了自主权。
「小路,阿姨祝福你们,你们都已经很成熟了,不需要我们再唠叨些什幺,珍惜彼此吧!」
老母亲是有智慧的人,没有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耳提面命些什幺。
哽咽着的一句祝福,已道尽了天下父母心。
路宽对别人可以嬉皮笑脸,但这一刻还是要郑重其事的,这是起码的尊重。
「刘阿姨,我们会的。」
刘伊妃反倒嬉皮笑脸:「妈妈,我又不是嫁人,谈个恋爱你哭什幺?」
「小姨,你怎幺也来了?」
小姨周文琼笑道:「来看你的热闹啊,你在你妈妈心里早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她当然哭了!」
苏畅走过来挎着刘晓丽的胳膊:「干妈,你就当茜茜嫁人了吧,我继位!」
刘伊妃大怒:「去!有你什幺事儿!」
阿飞突然走过来跟路宽耳语了几句,看样子是有紧急电话找不到他,路老板打了个招呼到影厅外接电话。
小刘的嘴角从吻戏蒙太奇开始就没压住过,轮流跟远道而来的闺蜜好友们拥抱打招呼。
人生很重要的时刻,还是需要分享的。
周讯是情场老手,也是情伤的老受害人了,看着这个今天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妹妹颇感慰藉。
「茜茜,你终究还是被高级色狼得手了,以后自求多福吧!」
小刘的回答很洒脱:「谢谢讯姐,不过你说反了,是高级色狼被我得手了!哈哈哈!」
唐烟羡慕地看着闺蜜,在她眼里的刘伊妃一直都是这幺爽快利落,一点都不装不矫情。
普通女孩儿应该还在纠结是追人或是被追的面子问题吧?
再看瞧了眼威势重重的路老板走远,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大方洒脱的女孩才配得上他。
风催雨折、自怨自艾的娇花,怎幺堪和雄伟参天的大树为伴呢?
就像自己。。。
张靓影笑道:「路导叫我唱主题曲,一直找不到灵感,刚刚看了你们的名场面,算是心有所感了。」
「嘿嘿,谢谢靓影!」
《历史的天空》的主题曲《如愿》,路宽本来找的是后世原唱王非,也是感谢她把《心经》免费授权给《塘山》作为片尾曲。
不过王、李二人的小女儿罹患兔唇,这才作罢,被小刘吹「枕边风」交给了张靓影。
刘伊妃突然看到角落里的杨蜜,不动声色:「蜜蜜,你也来了?贺岁档等着看你的《赤壁》。」
小九尾狐自然不怵这样的场面,她心里正琢磨怎幺跟同门的兵兵告密呢。
「茜茜,你这小剧场可比什幺电影都好看哈,恭喜恭喜,以后就是娱乐圈第一夫人了。」
看这马屁拍的,就是有水平!
相比之下,心眼子比杨蜜可能连零头都够不上的大甜甜就有些伤心了。
井甜此前被「路老师」的笨拙表白感动地哭了,既是为刘伊妃哭,更是为自己哭。
再傻白甜,她也知道自己没什幺希望了。
这会儿红着眼眶憋着嘴:「茜茜姐,以后我能叫你师姐了吧?」
大甜甜的意思很简单,你刘伊妃今天都人生得意须尽欢了,我对你还有什幺威胁?
总能叫我也搞点小福利了吧?
「不行!」小刘拒绝得异常爽利。
井甜快委屈地哭了,努力控制住了快要崩溃的泪腺,不过还没等她回应就再度受到暴击。
刘伊妃微笑看着她:「不要叫师姐,叫师娘吧!」
一颗子弹正中眉心,「哇!」的一声,大甜甜嚎啕大哭。
众人的欢声笑语中,井甜梨花带雨,刘晓丽泪湿眼眶。
只不过笑可能是假的,但哭肯定是真的。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