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自豪,更不自卑。」
「但你要知道,在人生的某个时段,或者是很多时段,我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痛苦。」
刘伊妃伸手抚平被夜风掀起的西装衣襟,消弹褶皱的动作优雅,像是拂去琴弦上的落尘。
也像她此时一如既往的,淡雅闲适的语音语调。
「兵兵姐,即便你今天对我讲了这些话,我还是对你生不起什幺恶感。」
「也许,是因为我对你的诉求和愤恨能感同身受吧。
「我没有资格,也不想说教些什幺,只是分享一下在米兰大教堂前的石碑上看到的一句话,也是但丁《神曲》中的一句诗—
「地狱最深处站着的,是背叛自己灵魂的人。」
刘伊妃的振聋发,叫范兵兵如遭雷噬,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困苦,整个精神世界都匍匐在他脚下的委屈,终于让大花旦悄然落泪。
布鲁克林码头的暮色裹着咸腥海风,将她精心勾勒的黑色眼线晕染成浑浊的泪痕。
那是冰川融水冲垮了精心构筑的堤坝。
她突然有些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扶在玻璃桌面的五指痉挛似得可怖,蔻丹红甲油在桌布划出抓痕。
胸前的黑曜石项链随着急促喘息在锁骨凹陷处摇曳,宛如绞架上晃动的绳结。
兵兵好恨啊!
这一刻的窘迫,叫她想起了多年前华艺两狗的阴眼神,想起了琼谣贬斥她为丫鬟时的张狂狞笑。
大花旦愤愤地将高脚杯磕得粉碎:「刘伊妃!你以为你看到的路宽就是真实的吗,他的秘密、安排你都知晓吗?」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对于他的意义!」
「像他这样的人,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已经得到你,你只会越来越贬值,我会把自己变得更加重要!你别以为你就胜券在握了!」
探照灯扫过兵兵颤抖的指尖,将甲油裂纹照得如干涸血痕。
她突然挺直脊背,真丝衬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像败军之将重新竖起破碎的战旗:
「刘伊妃,别说你是他女朋友,你们就是结婚了又如何?」
「你不给,我就自己拿!」
「你敢!?」
刘伊妃一双丹凤眼仿佛带着冷电,直直地射向已经情绪疯狂的兵兵,厉声斥责出口。
纽约城东河的浊浪排空,夜风卷起小刘白色西装的银线刺绣。
经过范兵兵身边时,猎猎作响的衣摆扫过大花旦鬓角的钻石耳坠,如同花木兰要挥剑斩落美杜莎的头颅!
今天一直都在保持克制的两人,终于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范兵兵突然也站起身来,锁骨下的蕾丝被夜风吹得蛇信般颤动,住刘伊妃手腕的刹那,因为太过激动,蔻丹红甲油如血线勒进刘伊妃的雪色肌肤。
白天的一袭黑,对上了黑夜的一身白。
碧瑶对上了陆雪琪。
红玫瑰对上了白玫瑰。
周围的酒客纷纷侧目,只看到两位面容绝美的亚洲女子相对站立。
探照灯扫过的刹那,两道剪影如黑白胶片卡进放映机齿孔,像极了路宽设计下的电影构图:
刘伊妃的白西装被暮色蒸腾成冰原孤月,范兵兵的黑蕾丝则化作吞噬光线的暗物质。
珍珠耳钉与钻石吊坠折射的虹光在虚空交缠,宛若《惊情四百年》里刺穿德古拉心脏的银锥与玫瑰。
这一局,又如何说得清谁对谁错、敦是敦非呢?
刘伊妃身着的白,是宣纸留空的傲骨,是对这份纯粹感情坚决的守护。
范兵兵披挂的黑,是宿命泼洒的残章,是不甘心成为断头皇后的顽抗。
晚上九点,夜色彻底吞没了曼哈顿,
小刘整理自己的西装褶皱,动作宛如拂去战场的尘埃。
她最后同兵兵对视了一眼,随即离开。
这一眼,是胜利者对困兽的悲悯,更是觉醒者对沉沦者的祭奠。
刘伊妃抿了抿嘴,高跟鞋踩着满地被兵兵摔散的玻璃碴,走向布鲁克林大桥钢索尽头,那新升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