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实世界的空气，却充满了污浊。
吸入肺腑时带着隐隐涩感，好似氧气都变得稀薄。
更重要的是呼吸节奏。
每次下线后，呼吸好似需要调动全身力量去进行。
这种从超凡跌落凡尘的室息感，让他感到强烈不适。
就在这时，堂姐的全息影像投射在房间里，画面里的她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小宇——奶奶走了，葬礼定在明天上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奶奶已卧床多年，但听到这番话的谢宇还是感到一阵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堂姐的投影点头道：
「我知道了，姐，我会准时到。」
挂断通讯，谢宇独自坐在游戏舱旁，现实世界的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
与怪物世界里的热闹相比，现实总是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让他觉得脆弱。
他意识到现实与虚拟之间的落差，正随着自己在怪物世界的实力提升，日益加剧。
每一次下线，都像是一次被迫的「退化」体验。
从挥手间引动天地元素，气血奔流如江河的超凡之躯，被打回连呼吸都感到滞涩的凡胎。
「或许，地球生灵的最终归宿会是虚拟世界。」谢宇喃喃感慨道。
虽然，他可能见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但他认为，这会是地球未来不可逆转的趋势。
全地球联盟的生灵将以虚拟世界为主，而地球这个资源日渐匮乏，被严重污染腐蚀的现实，终将留给那些无需呼吸，不畏辐射与污染的机械造物。
或许，怪物世界的诞生，正是星网为全地球生灵打造的虚拟方舟。
当现实世界的环境恶化到不再适合血肉之躯生存，当蓝天绿水成为历史档案里的词汇，浩瀚的怪物世界便是承载文明意识延续的最后净土。
往后的岁月里，虚拟将成为新的现实。
亿万生灵的意识栖息于一个个游戏舱构成的蜂巢中，在数据构筑的天地里继续生活、
创造、相爱、征战。
而现实中的地球，成为一片由机械维护的「虚拟」世界，默默支撑着虚拟世界的运转C
从怪物世界的细节可以发现，这已经超越了一款游戏该有的表现。
没有细想这个他注定无法看到的未来。
谢宇将注意力拉回。
他开始为明天的葬礼做准备。
次日上午，他换了一套素色穿戴，乘坐磁悬浮列车来到了城市边缘。
这里有一座环境优美的生态纪念公园。
葬礼在公园的告别厅举行。
奶奶的遗体并未陈列于此，已经根据她生前的意愿，以最环保的方式回归了自然循环。
大厅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全息投影装置，正播放着奶奶生前的影像合集。
有她年轻时灿烂的笑容，有她抱着幼年时的自己讲故事的温馨画面，还有她晚年坐在窗边安静阅读的侧影。
影像旁，显示着前来吊唁的亲友们发送的留言。
这个时代的告别，没有沉重棺木，也没有香烛。
只有悠扬舒缓的背景音乐和亲友们低声的交谈与追忆。
葬礼正式开始时，奶奶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会场中央，穿着她最爱的淡紫色衣袍，面容安详。
影像在这时突然转向谢宇，微笑着说：
「宇来啦？出门怎幺不多穿点，在游戏舱里待久了体质弱，出门容易着凉。」
这是用奶奶生前的语音数据和AI技术生成的交互系统。
谢宇忍不住开口：
「奶奶——我现在很好，游戏仓技术有了革新，不会影响身体——。」
「还是老样子，喜欢解释，奶奶知道你最近在忙什幺。」影像温柔地打断：
「生前奶奶看了许多你的直播，你现在正在研究游戏里的历史——挺好的。「
堂姐在一旁轻声补充：
「这是根据奶奶生前聊天记录生成的AI，她说要是有一天不在了，希望还能和大家说说话。」
陆续到场的亲友也开始与全息影像互动。
姑妈说起去年带奶奶去外面旅游的事，影像立刻回应：
「那次你非要我吃绿木族培育的新水果，看着真丑，但是味道还不错。」
这番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表哥提到小时候奶奶做的红烧肉，奶奶笑着点头：
「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红烧肉关键是要炒糖色——要不是已经躺下了，我非得爬起来给你们露一手。「
在科技加持下，这场告别式成了温暖的追忆会。
过往的一幕幕被提起，但笑声中逐渐掺杂哭泣声。
最后，奶奶的影像温柔地说：
「都别哭啦，我的时间到了，但你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仪式结束后，谢宇和家属们并未立刻离去。
公园的工作人员，为每位亲友准备了一小袋特殊的「记忆种子」，这种经过生物工程改造的种子，内部编码了逝者的一段基因序列。
当亲友将种子播撒在公园指定的「记忆林地」，未来生长出的树木或花卉，会带有逝者的生命印记。
谢宇跟随家属团，将属于他的那枚种子轻轻埋入土中。
站在远处，望着还在忙碌的亲属，他觉得这或许就是科技时代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最温柔的诠释。
生命以另一种形式，与这个世界继续着连接。
没有阴森，只有纪念。
但告别带来的空落感，并不会因形式的温柔而消减。
科技能够延续记忆载体，却无法完全填补失去的温度。
当亲友们逐渐散去，谢宇站在新翻的泥土前，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熟悉的音容笑貌已然远去的寂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