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的动作彻底停在了半空。
他转过身,那双在无数外交场合都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愕。
「所有?」基辛格重复了一遍,「教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幺吗?我们在那边有巨大的投资。
RCA、通用仪器、摩托罗拉...他们把那里当作亚洲最大的电晶体收音机和电视机组装基地。」
「那就让他们撤资,我会和总统先生说的,我相信比起巴士海峡,直接从马六甲海峡运送货物会更容易一些。
另外东协缺少初始的产业,他们给了最好的机会。」
林燃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把客厅的家具搬走一样轻松。
「把工厂搬到泰国,搬到新加坡,或者搬到大马。
随便哪里,只要不是那里。」
林燃走到酒柜旁,拿起那瓶还没喝完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点。
「亨利,你是个现实主义者。
你应该很清楚,那个政权现在唯一的合法性来源,除了那个虚幻的法统,就是所谓的经济奇迹。
他们引以为傲的高雄加工出口区,那些日夜轰鸣的流水线,那些拿着微薄工资却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工人...」
林燃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着玻璃。
「那些才是支撑他们统治的真正地基。
比什幺军队都要管用。」
「如果说驱逐出联合国是拿走他们的面子,那幺撤走所有阿美莉卡企业,就是抽干他们的血。」
「你想制造大规模失业?」基辛格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这会导致社会动荡,甚至暴乱,那毕竟是我们的前盟友。」
「是前盟友先开的枪,」林燃打断了他,「当他们决定把人送到东京来杀我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是盟友了,甚至不再是棋子。」
「他们是KB分子。」
林燃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威士忌滑过喉咙。
「我要让台北的年轻人发现,因为他们政府的一个愚蠢决定,他们明天就没有工作了。
我要让那些靠着阿美莉卡订单生存的中产阶级发现,他们的积蓄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废纸。」
「我要让对方在士林官邸里听到,不仅是联合国的驱逐令,还有他自己人民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这就是代价。」
林燃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脆响。
基辛格评估了片刻后,认真说道:「教授,我会和商务部沟通,找到最合适的理由,冻结所有对他们的技术转让和原材料出口的。」
林燃点了点头:「我同样会和摩根沟通,让华尔街的各大银行,重新评估对他们的贷款风险。
我要在一周之内,看到那些阿美莉卡工厂的机器停转。」
基辛格看着眼前的教授。
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华国成语「杀人诛心」在教授的定义里,并不是一句文学修辞,而是一种精密的系统性毁灭工程。
这比核武器更可怕。
核武器只毁灭肉体,而林燃正在切断一个政权的呼吸机。
「这太残酷了,」基辛格喃喃自语,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已经利索地系好了领带,「不过,非常有效。」
「在这个新的游戏规则里,必须有人用来祭旗,」基辛格恢复了那种冷酷的政客嘴脸,「既然他们自己把头伸到了铡刀下,那我们就顺手推一把。」
「我会去安排。
莫里斯是我的朋友,他会很乐意配合总统的指令。」
基辛格拿起那份东京地检的报告,那是他今晚的战利品,也是明天的宣战书。
「晚安,教授。」基辛格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了一眼,「教授,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同胞吗?」
「晚安,亨利,当然是,但他们不应该用这幺激烈的手段来对我,你知道的,我在白宫一直帮他们说好话。」
门关上了。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林燃并没有去睡。
他走到书桌前,那里放着坂田荣男送来的、据说藏着本因坊秘密的棋谱盒子O
但他没有打开。
他只是看着窗外东京湾的方向。
在那片漆黑的海面以南两千公里处,有一个岛屿。
今晚,那里的人们还在睡梦中,或许还在为明天的生计奔波,或许还在听着电台里的陈词滥调。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个距离他们遥远的东京饭店里,两杯冰水,几句对话,就已经决定了他们未来十年的冬天。
为什幺这幺容易就能做到,因为此刻的台北没有什幺最先进的半导体,更没有什幺神山。
整个岛加起来的GDP是57.4亿美元,外贸出口总额14.8亿美元,进口总额为15.2亿美元。
这是原本的时间线,现在的时间线,因为华国和香江地区的崛起,导致他们的数字还要更小。
此时他们的经济引擎是1966年成立的高雄加工出口区,模式主要是从霓虹和阿美莉卡进口原料和设备,利用廉价劳动力组装后再卖回阿美莉卡。
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很容易切断,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又正好能给即将启航的东协原始的产业。
这也是林燃认为自己的要求,不会被尼克森拒绝的原因。
这也是那位记者,为什幺会在日记里写下1970年是最冷的冬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的缘故。
因为他很快就要在纽约,从报纸上看到惊天噩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