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坐着的,皆是当朝名副其实的栋梁,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无比的严肃。
韩琦眉宇间带着惯有的审慎,参知政事文彦博面色沉静,三朝老臣富弼虽显老态却目光如炬,枢密使曾公亮与同知枢密院事欧阳修亦在座中。
此般阵容,堪称大宋决策之核心。
「诸公,」顾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而坚定,「今日请诸位前来,只议一事——挥师北进,犁庭扫穴,彻底终结辽祚,收漠南漠北于王化。」
「继而西向,平灭西夏,将这分裂割据之天下,重归一统!」
——直入主题!
听到这话,纵使众人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准备,但亦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表情皆是愈发的严肃,甚至就连阁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几分。
灭国之战。
这等目标对于群臣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诚然,在经过了一番清洗之后,当前大宋朝堂可谓是人才济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的这一代人也早已不是昔年追随赵匡胤,追随顾瑾那般的人物了。
三国的持续僵持,已经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统一的艰难,目标自然而然也便缩小了太多,如今顾睿再次提起此事,他们又岂能不惊?
韩琦与富弼对视一眼,富弼轻捋长须,率先开口,声音带着老成持重的缓滞:「太傅廓清寰宇之志,老臣敬佩。」
「然当今辽主耶律洪基虽不复其祖英武,然控弦之士数十万,根基犹在。」
「更何况,西夏皆乃狡黠贪狠之辈,岂会坐视我朝与辽国生死相搏?」
「若我大军深陷北境,西夏突起发难,直捣我关中或河东软肋,则局势危如累卵矣。」
「此唇亡齿寒之理,彼等岂能不知?」
文彦博紧接着言道,语气恳切:「富相公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
「灭国之战,非同小可。」
「昔年,令先祖顾文正公收复燕云,功盖寰宇,然亦止步于此,未竟全功。」
「非其力有不逮,实知欲一举覆灭两大强邻,需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稍有差池,恐撼动国本。」
「今辽、夏虽无鼎盛之象,却仍保有余烈,不可轻侮。」
曾公亮掌管军事,所言更为直接,他指向顾睿身后悬挂的巨幅舆图:「枢密院连日推演,我军欲破辽国上京,非举国精锐不可。」
「然河西一线,西夏铁鹞子与步跋子虎视眈眈。」
「我军主力一旦北调,西部防线纵有坚城,亦恐独木难支。」
「即便速胜辽国,我军亦必疲敝,士卒思归,届时能否再战以雷霆之势扫平西夏,实属未知之数。」
「若形成长期拉锯,则国力必被拖垮。」
随着几人相继开口。
一声声的附和声也是立刻响了起来。
群臣的态度几乎皆是十分统一,他们并不反对顾睿尝试动兵,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顾睿确实已经彰显了自己的能力。
但顾睿的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必须要稳扎稳打!
一声声劝诫,皆出自老成谋国之心。
就连顾睿也不可能以此便说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他静静地听着,表情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直至片刻之后,待众人重新安静了下来,他才再次开口说道:「诸公所言,字字珠玑,皆乃金玉良言。」
「北伐西征之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顾睿岂能不知?」
他的声音初时低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了起来,步履沉稳地再次走到那幅《四海总图》前。
他的手指并未直接指向辽国或西夏,而是先重重地点在了大宋的疆域之上,从繁华的汴梁,划过已收复的燕云,直至广袤的中原与江南乃至于辽东。
「我亦深知,先考晚年,为何选择隐忍,将诸多抱负深藏。」
「非不愿,实乃顾虑与诸公一般无二。」
说着,他的话锋突然一转,「然,诸公可曾想过,自我先祖文正公克复燕云,使我朝脊背稍直,至今已历数十寒暑。」
「这数十年间,先考与在座诸公,还有那些已然故去的贤臣良将,他们宵衣旰食,他们呕心沥血,整顿税赋,修葺武备,推行革新,所为何来?!」
一瞬间。
众人的表情便是微微一怔。
「绝非仅为偏安一隅,守着这半壁江山便心满意足!」
顾睿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更是愈发的铿锵:「先祖文正公当年未竟之业,非其智略不足,实是时机或未完全成熟,或需稳固新得之疆。」
「然他心中那凝一九州之志,可曾熄灭过半分?」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