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画面便又重演在了上游开闸之前,一样的嬉笑,一样的惊呼,一样地冲入河水之中,一样地被河水淹没。
一次、两次、三次。
而现实之中,季忧的神魂震颤的更加剧烈,逐渐开始崩碎,脸上也出现了无尽的痛苦之色。
修行者在定道时,心中的杂念会被无限放大,情绪也会浓烈数倍。
莫说是正身临其境的季忧,就连与之共道的天书院老掌教此刻都忍不住捏紧了掌心,神魂一阵激荡。
换句话说,他正在经历远比当日更加难以撑住的一股足以让他放弃生念的痛苦,如同剜心一般。
但此刻的季忧仍在一次接着一次地向里冲去,不断地游向被树枝挂住的妹妹。
可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只是他的心念,不是时光重溯。
哪怕他真的在心念中救到了一个,那小女孩也不可能真正地活下来。
他们不理解的,为何季忧要一便便地经历这番痛苦,眼见着神魂都要被心魔轰击到溃散也要去做。
终于,在经历了数十次的尝试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冰冷的河水之中,季忧拼尽了全力,不断地吞咽着呛入口中的河水,终于在树枝断裂之前牵住了妹妹的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是那名心理医生对他说过的一样,你当时年纪那幺小,即便真的奋不顾身冲了进去,也根本没办法在无比湍急的河水中把妹妹拖上来,这是成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哪怕决定改变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起死去。
但季忧当时也告诉过她,真正的哥哥就该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死去。
如今他拼的自己的神魂几乎被心魔碰撞而破,终于得偿所愿—.
见到这个画面,陈夫子与天书院掌教面色一沉,久久无言。
他们明白,季忧之所以抗拒,还是不想忘记那些旧事,还是无法抹除自己的愧疚。
但这就是心魔,它会扰乱你的感知,会牵引你走向深渊,让你再也找不回自我,就此沉沦在无尽的自我扼杀之中。
因为这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又有谁会抗拒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天书院掌教看着画面之中的季忧逐渐沉入河底,入定的神魂也逐渐变得透明,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执念的确是太深了,若无法选择遗忘,便只有死在过去。」
「你就不能强将其记忆封存?!」陈夫子忽然暴怒,不由得破口大骂。
天书院掌教听后也有些恼怒:「连天道都改不了的人,我又有何超天之力?」
「把他唤醒!」」没用的,他已随心念而去了。」
陈夫子捏紧拳头:「狗,你还真是平静。」
天书院掌教听后没有开口,而是盯着画面之中的季忧,微微皱起了眉头:「等等.
,陈夫子微微一怔,随后也学他一样转眸看向了画面之中的季忧。
按道理来说,他已经获得了心魔所赐予他的平静,本该就此安心,可画面之中的季忧并未就此闭合双眼。
同时在白茫天地之间,他盘膝入定的神魂也开始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似是在不断挣扎o
冰凉灰暗的河底,溺水的季忧不断地凝视着模糊的眼前,问心之中出现无数画面。
他看到了邱茹,小小年纪的邱茹体弱多病,常年咳喘,季家破灭之后,老邱无力承担药费,只能看着它慢慢挨着,挨到尚未离开襁褓,她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与她一样的,还有放羊的海娃,刘樵夫家的牛牛,以及大嘴家捡来的残儿。
连年的税奉制度让穷苦的农户食不果腹,连自己都养不活,更难养活孩子,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他看到了许多的老者被儿女送到山上,山路一行,漫天纸钱飘飞,苍白如雪。
修仙者的人数一直增多,税奉连年增加也是常事,再加上丰州出现了更多的仙庄,占据了各大郡县,换来是更多的活人冢。
他还看到了冬日大雪之下,生了满身冻疮,跌跌撞撞地倒在了路上的孩子。
看到了大夏官道之上,无数灵石被运入青云,而在官道四周则是饿殍千里,冻骨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