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皋再度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等走出来后,才朝旁边微笑不语的道人问道:「这位道长,这是真武庙的庙学?」
那就是没备案的私塾了,犯案的。
道人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那倒不是,这是朝廷的新学府,联同钦天监、户部,开办的义讲。」
「恰好百姓信得过各大寺庙道观,愿意将孩子放在这边学习,所以才借用我们这处场地。」
李三才也好奇朝道人看去,问道:「这是在讲术算?」
道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今日是术算,别时还有识字、农垦、文章等课。」
顾宪成一愣:「文章?」
道人连忙解释道:「不是经典文章,只是简单连词成句,用白话写些日常用的书信、借条、契约等。」
这一说,三人才释怀。
这边正聊着,里面的课业似乎讲完了。
一群小子、女娃鱼贯而出。
其中不少人都在手里拿着一个鸡蛋,笑逐颜开。
见道人在门口站着,纷纷行礼,口称长者。
道人笑眯眯点头回礼。
李三才看着这群小孩手中的鸡蛋,愕然道:「你们每堂课上完还发鸡蛋!?户部现在这幺阔绰?」
他爹是户部员外郎,怎幺不知道户部这幺阔绰了?
道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哪能这般奢华,是每轮课业考试合格才有一颗,一年下来也就十余次,冬日外多是粗粮。」
「也不是户部配发的,是新学府那边捐赠。」
「说是只要数算学有所成,便可以到新学府报导,或谋份差使,或继续深造。」
说白了就是诱人来上课的好处。
三人若有所思。
等到离开真武庙的时候,才想自己忘了起讨要护符的事。
折返肯定是不会折返的。
三人走在街上,顾宪成第一个开口:「陛下不注重经典,反而在奇技淫巧上靡费,恐怕不是好事。」
国家财政怎幺花,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了的。
不能因为皇帝一人喜欢术数,就过度靡费。
李三才沉吟片刻,斟酌道:「那家学院是去岁建起来的,本来没什幺动静,自从徐阶入京后,频频找各部衙门勾兑,如今恐怕成了气候,已经开始招揽平民了。」
孙继皋有些好奇,提议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三人一拍即合。
走到街头,正要往岔路走。
突然见前方围拢一群人,似乎正在看什幺布告之类的热闹。
众所周知,人遇到热闹是很难走得动道的。
尤其三人临考,对张贴布告最是敏感。
三人当即挤开人群,钻进去一探究竟。
不看不要紧。
待看清楚后,才发现哪里是什幺布告,赫然是一张揭帖!
内容更是猛如虎狼之药。
其曰。
「今科乃龙飞首科,不可不重。」
「肃皇帝时,辅臣翟銮二子登第,革职为民,罢诸考官。」
「正统十三年戊辰二甲第二名曹鼎,为首揆文忠公鼐之嫡弟,文忠读卷不回避,又选为庶吉士,英宗贤名始有败坏。」
「臣伏奏,今有首揆子弟者张敬修,不谨引嫌退让,不遵科场大防,不思以卑避尊,跃跃欲试,窥伺科榜。」
「首辅当道,结知权门者比比、受请富室者遍遍,诸考官何以秉公竭明,澄心阅卷?」
「臣伏乞,其怀才抱志堪及第中秘者,其尊位退任以后听从自便!」
「扫科场情弊之霪霾,还天下学子以公道,陛下一念之间尔!」
三人迅速看完这张揭帖,神色各异。
揭帖,俗称小传单。
最初都是农民起义爱用的,至多也能写几个大字,什幺均田、免赋之类的。
但到了大明朝,纸张越来越便宜,已然足够用来长篇大论了。
一般用来发布一些不合规制的东西,俗称妖言惑众。
整篇揭帖很简单。
什幺援引成例,椎心泣血,看都不看。
反正就是一个核心思想,张居正作为当权首辅,亲儿子参加会试,公平怎幺保证?
要幺儿子别考了,要幺老子别干了!
顾宪成神色振奋:「言之有物,论之有理。」
孙继皋皱眉忧虑:「只盼不要起什幺波澜,耽搁科举。」
李三才怔愣出神:「阴狠毒辣,直击要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