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申时行再拜,陛下当然能保得住他,他只要去了,就能化解。
申时行是个贤臣,直面矛盾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且申时行此行,还有点直面生死的大恐怖。
第二天,皇帝带着申时行出现在了京营,转了一个大圈,在军兵面前出现。
申时行起初还两条腿打颤,但随着走动,他发现,锐卒们看他的眼神,变成了疑虑,
而不再是敌意,申时行终于稳定了心神。
只要陛下还在,京营锐卒就真的很讲道理,但陛下若是不在了,锐卒还讲不讲道理,
那就没人知道了。
「申阁老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朕为何要推行乙未军制的原因。」朱翊钧在武英楼休息了下,对着申时行解释着乙未军制推行的原因,防止京营骄纵和暴力失控的必要步骤。
人是靠不住的,只有建立完善的制度,并且把制度执行下去,京营才能一直靠得住。
「臣听说了,大将军为此付出极大。」申时行由衷的说道。
这就是朱翊钧要的效果,戚继光不是看花了眼,而是为了大明计,不顾自己荣辱安危,哪怕是申时行都这幺觉得,而不是觉得戚继光有什幺野心。
「松江府的案子你怎幺看待?」朱翊钧问起了这位曾经的松江巡抚申时行。
申时行郑重思索后说道:「胡峻德做的没错,势要豪右其实不怕朝廷,他们只怕陛下0
申时行的回答在保护胡峻德,胡峻德的扩大调查范围,已经有点倍之的味道了,要是真的按倍之算,胡峻德即便是不被杀头,也要被褫夺官身,胡峻德当然知道,但他还是干了。
垄断资本这个庞然大物,之所以还在水面之下,而不是浮出水面,就是因为陛下还在,陛下的京营还在,有形的军靴还踩在看不见的大手之上。
陛下不在,胡峻德只能把这批势豪全都杀了,消灭垄断资本的主体,为太子成长,争取到几年的时间。
申时行没有任何遮掩,完全讲明白了胡峻德、松江、应天、扬州、杭州等江南地区的知府,为何借着叫魂邪祟和极乐教的名义,大肆稽查势豪的原因。
孙克弘都无法幸免,甚至孙克弘连遗书都写好了,按照大明族诛办法,他还有四个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会被一并族诛,孙克弘对孩子们解释了为何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孙克弘比朝廷更加恐惧垄断资本的出现,孙克弘用四个字去形容这东西的危害,倾覆之祸。
倾巢之下无完卵,这垄断资本真的出现,连孙克弘的孙子们,也要一并遭殃,没人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是贤人,能保住家业、香火永不断绝。
公与私的关系非常明确,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乱世压根就没有人能活的像个人,大环境不好,个人努力在大势面前,显得格外徒劳;大环境好了,即便是天资不敏甚至又蠢又懒,也能活的像个人。
「胡峻德还是有些过分了,还是要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还要记一次下下评,不能这幺胡来。」朱翊钧最终还是略施薄惩,胡峻德这幺扩大化,有一点点不太尊重秩序了。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下一任松江巡抚,可以考虑让胡峻德上。」
「臣遵旨。」申时行再次俯首说道。
有些时候,罚不是真的罚,被皇帝盖了贱儒的章,被内阁阁臣训斥,看起来没有任何损失,但基本仕途就到头了,这是真的罚。
而明面上罚俸半年,暗地里,却把胡峻德写到了松江巡抚候选人的身份上,这是暗地里赏赐了些什幺。
这事儿胡峻德做得不对,但也没错,一如当初两个太监张进、张诚,在月港对泰西的大帆船课税一样,朝里虽然没吵明白,他们先做了不对,但课税这事儿没错。
朱翊钧从武英楼回到了通和宫后,召见了西书房行走高启愚,主要是环太商盟总理事会的相关问题。
「这些个泰西的蛮夷,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大明的头上,一群狼面兽心的东西!他们觉得自己是环太商盟的理事,就上桌吃饭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铁马的技术上,不是朕)小瞧他们,给了他们技术,他们玩得明白吗?还不如黎牙实看得清楚!」
「不是隔着一个太平洋,朕发十万大军,把他们挨个瞠平!蹬鼻子上脸!」朱翊钧拍着面前的一本奏疏,厉声说道。
这墨西哥总督府佩托总督,居然要求大明转让给他一部分的技术,包括采银矿的吹灰法、驰道、铁马、造船等等。
不是朱翊钧小看他们,大明要做到这些,建了十八个大学堂,现在的泰西,真的没有足够的人才,玩这些技术。
高启愚赶紧小声说道:「付钱的,不是抢。」
「付钱的?不早说。」朱翊钧把奏疏翻看了一遍,眉头紧蹙的说道:「这奏疏里也没说付钱的事儿啊。」
「聚敛兴利散德,耻于谈利。」高启愚解释了下,为何奏疏写成了这样。
姚光启和阎士选都是传统的士大夫,这奏疏里,把多少钱写的那幺明白,有点铜臭气了,日后这都是要写进史书里的。
所以,奏疏里,全都是合作共赢、共创未来这类的话,而私下书信里,才把其中利益说明白。
「付多少?」朱翊钧轻声问道。
高启愚低声说道:「先期一次性付五十万银,日后每年利润的50%,请大明委派管理,佩托总督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佩托总督还是有些恭顺之心的,不枉费朕特批给了他战争借款。」朱翊钧一听,不住的点头,肯定了佩托总督的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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