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朕若是不带着先生一起去,怕是还没走到松江府,先生要造反的消息,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他们就不敢这幺折腾戚帅,生怕把奉国公给逼反了!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朱翊钧在宜城侯府是非常放松的,把平日里的伪装全都卸掉,话里话外带着十足的情绪。
在二月二十三日蹭饭这天,朱翊钧跟张居正讲明了他坚持的理由。
张居正不去不行,不去就要被造反。
因为不具备造反的能力,所以张居正可以被污蔑造反,没人敢这幺污蔑戚继光,因为戚继光真的能。
「哎。」张居正叹了口气,陛下为了保他的身后名,下了太多的本钱了,有些吃力不讨好了。
在张居正看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的结果不会变,何必硬保呢?
「先生,你又来了。」朱翊钧一看张居正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幺。
「陛下说的放下谏言情结,尊重大明命运的话,臣以为不对。」张居正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陛下有的时候,说话有点怪,但张居正还是可以理解其内涵的。
汉室江山,代有忠良,人亡政不息完全足够了,对于张居正而言,维新政令,是和他一体的,只要政令还在推行,自然有忠良前赴后继。
甚至说,哪怕真的人亡政息,依旧会有忠良会为了江山社稷,飞蛾扑火。
很多时候,人上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明知道结局还要努力,并不是愚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愚也,而是智,是忠,忠于自己的本心。
朱翊钧目光炯炯的看着张居正,他知道张居正是对的,因为就有个十分现实的例子,摆在朱翊钧面前,熊大熊廷弼。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熊廷弼在万历三十七年,巡按辽东的时候,就上过一本奏疏《论辽左危急疏》,里面近乎于预言一样预言了辽东的局势,并且详细给了七个论据,证明辽东局势岌岌可危。
但熊廷弼看的那幺清楚,有什幺用呢?因为这本奏疏,他卷入了党争,卷铺盖回家了。
到了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大败,朝廷重新启用熊廷弼,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出现在了辽东,收拾残局。
其实被重新启用的那一天,熊廷弼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做了。
张居正是对的,哪怕不保张居正的名声,忠良依旧会前赴后继。
「此事不必再提。」朱翊钧一甩手,根本不给张居正多说的机会,吵不过就朕意已决。
张居正说得对又如何,他决定要做的事儿,没人能拦的住他。
张居正笑容满面,他一直不喜欢朝臣们说陛下薄凉寡恩,相反,张居正一直清楚的知道,陛下至情至性。
「猜猜朕发现了什幺!」朱翊钧从书桌上抽出了一本书,举在手里乐呵呵的说道:「堂堂元辅,居然看小说这等杂书,居然还是才子佳人的小说,哎呀呀!」
「陛下!」张居正面色剧变,他昨天夜里看的久了,随手放在了书桌上,居然被陛下发现了!
「先生居然还批注了,哈哈哈。」朱翊钧翻看了下,张居正看的很认真,居然还做了笔记,还划线、批注,甚至把里面的错别字给挑了出来。
「陛下…」张居正有些无奈了,陛下是君,他是臣,他又不能抢,人老了就得服老,明知道陛下要来,还没把这些藏好,被陛下瞧了去。
「朕其实也喜欢看。」朱翊钧眨了眨眼,跟张居正讨论起了小说里不合理的地方。
「先生你看,这些个才子佳人的小说,多是一个套子,这开口就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个女儿必然是视若珍宝,这佳人呢,必然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
「但是呢,只要这佳人见到书生,就被迷了心智,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
「这就好比是男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反而去做了贼,编的连影儿都没有了!」
朱翊钧还真喜欢看这些,不是糊弄张居正,这年头娱乐活动匮乏,朱翊钧又不舍得赏钱,不让百艺进宫献艺,就只能看点小说消遣,看来看去,都是一个套儿,看的多了,就觉得无聊。
其实一翻开书,他就已经完全猜到了后续,但还是会看完。
朱翊钧评价这些才子佳人的小说,是写这些故事的书生,炫压抑了。
「陛下,其实也不算是没影儿。」张居正十分认真的说道:「范远山那个林姑娘,陛下还记得吧,妾有意郎无情,这林姑娘被范远山拒了,闹了一阵,现在也放出话来,非范远山不嫁,嫁不了,就一直孑然一人了。」
张居正还真找到了合理性,才名远播的林姑娘,认识了范远山,算是误了终身。
朱翊钧一听有瓜,立刻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林姑娘图什幺呢?以她的家世,还愁找不到文采出众的郎君?」
「谁说不是呢,但林姑娘要找大丈夫,那就难了。」张居正倒是明白林姑娘为何不肯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