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之中,瞬间鸦雀无声,只有南风卷动帷帐,带来簌簌之声,与赵官家的言语相合。
「然而,宗留守拒敌于滑州,岳飞、张荣破敌于梁山泊,韩世忠、张俊却敌淮上,李彦仙又刚刚克复陕州,到底是让天下人看清了,金人也是人,与宋人一般形状,是人就可胜,是人也就可败……与此同时,我们的人口、财帛、文华、制度远胜于对方,更是毋庸置疑!」
「所以千言万语,只两句话而已。」赵玖严肃扬声而言。「一则时局再艰难,大宋也总是有办法的!万万不可言弃!二则,虽宋金之间已经交战三载,可自朕以下,诸卿须做好准备,还要有十年、八年,乃至于死后方成功之志!这是国战,不可希冀于侥幸!」
四位相公一声不吭,带头俯首再拜。
而赵官家说完这两句话,似乎是累到了一般,干脆起身拂手:「今日到此为止,其余杂事,咱们明日便动身去南阳路上再分派就是!」
言罢,赵官家不顾尚未起身的诸臣,直接扶着腰带,带着蓝珪、杨沂中等人,便要走出帷帐。
不过,临经过韩世忠身侧时,这官家复又停步,俨然是想起了一事:「良臣,你之前似乎有事未奏完?」
「是……」韩世忠赶紧直起身来,小心做答。
「朕也正好有两件事情要与你说。」赵玖正色言道。「你到了西京后,不免要见到大宋祖宗陵寝……陵寝这个事情,自然是要尽力保的。但正如当日李相公论及二圣时所言,要想取回二圣,必要军事上胜过金国才可。那幺一样的道理,要想长久保住陵寝,必然要西京之地彻底安稳才可。所以到地方后你要告诉闾太尉与大翟小翟几位将军,不可因陵寝之事而强为军事,以至于损兵折将,那是本末倒置。若实在是交战中有所损伤,那自然是朕与二圣做了赵氏不肖子的缘故,与他们无关!」
韩世忠周边,诸臣一时起了骚动,但旋即又安静下来,韩世忠也在怔了一怔后,即刻颔首。
「第二件事……听说你喜欢给读书人起外号,之前叫子曰,后来忽然改了?」赵玖依旧扶着腰带蹙眉相询。
随着赵官家这声问,不远处小林学士猛地擡起头来,盯住了这里。
「是,臣现在叫他们『萌儿』!」韩世忠不敢撒谎,但刚一说出口,周边大臣却是不顾气氛肃穆,不知道多少人一起笑出声来。
唯独赵官家依旧扶着腰带肃穆以对:「朕懂得少,敢问韩太尉,什幺是『萌儿』?」
韩世忠再泼皮也看出官家的不善来了,却偏偏不敢不答,所以只能面红耳赤,稍作解释:「好教官家知道,『萌儿』是指男子未经人事,恰如称女子『雏儿』一般……乃是臣近日听人说,有些文臣连马都不善骑,走个几百里的马,便连双胯都合不起来……」
周围御史四五人,从张浚到胡寅,没一个能忍受得了,都准备即刻起身弹劾这个泼皮。
然而赵官家却抢先出言,严厉以对:「这便是朕要与韩卿说的第二件事了,韩卿,你是朕的腰胆,可你口中的『萌儿』却也正是朕的心腹!他们说你是军痞,你说他们是『萌儿』,岂不都是在骂朕?!」
韩世忠羞惭入地,几名御史也陡然气顺,小林学士更是一时暗暗垂泪,却让一旁冷眼旁观的权差遣南阳府的阎少尹心中彻底醒悟……原来官家是在为此人出气。
「该你说了。」替小林学士出了口气后,赵玖放缓声音,继续相对。「你又想奏什幺事?」
「臣刚刚是想说,王夜叉虽然勇悍,但只是一将之资,做不得帅臣……」韩世忠赶紧言道,然后看到身侧王德擡起头来愤然来看自己,却又赶紧解释。「臣真不是污蔑和轻视同僚,这是实话……所以臣实在是忧心,若臣去了西京,到底谁来为官家料理范琼那个贼子?!」
王德听到解释,愈发气急败坏,要不是赵官家在侧,几乎便要在此处与某人一决生死。
「区区一个范琼,朕这个萌儿自己督军料理便可!」赵玖干脆答道,然后便扶着过于宽了些的腰带扬长而去。
而官家一走,诸臣工也都各自散去,最后只剩韩世忠和王德面面相对,却竟然不敢动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