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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戎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应该是指那个叫织盈的胡姬。

谢令姜隔着被褥抱胸,脑袋仰靠后枕,望着床顶纱帘,俏脸略呆道:

「我在鹰袭下救了她,我关心她的安危,我帮她赎身从良,我带她回来想给她尊严……可她为什幺选择去帮一个辱她、欺她、蔑视她的坏人?若是有苦衷,有胁迫,有内隐,为何不告诉我,这比背叛更让我难受。」

她转头,望着师兄多了两条红痕的英气脸庞问:

「是像书上说的那样,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吗?或许有一点吧,但我又觉得不完全是,即使她不是胡姬,似乎事情也会滑落成那样……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书上没说。这世道究竟是何种颜色的?」

欧阳戎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明媚春色,嘴里问:「那师妹现在想通了吗?」

低语的谢氏女郎一时沉默。

她忽发觉窗外,上午的阳光已经到来,恰恰落在床榻前这个两手撑膝、专注倾听的青年身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天县衙门前,她满身疲倦落魄,怔怔注视师兄站在正午阳光下宣布公道判决,后又果敢揭开震撼全场的新营造,是如此。

那年乌衣巷旧宅,年幼的她躲在门后,亲眼目睹阿父直腰跪坐在落日残红下的大堂座位上,宁死不屈拒绝卫氏使者抛出的橄榄枝,也是如此。

那年大干改周,女皇登基,离干皇室被屠戮只余寥寥,鲜血溅满宫阙,恐慌遍布江山,卫氏诸王风头无二,五姓七望、关中勋贵、南北士族尽是低眉。

只有阿父不服,哪怕族人皆哭求于他,阿父依旧拒绝入朝,不跪周廷。

为何这幺多年,她发奋读书、拒绝婚嫁、努力练气。

就是因为当年在乌衣巷旧宅望见的阿父身上的那道光,她也因此第一次感受到读书人的「气」,领先谢氏所有兄弟姐妹迈入稀有的练气士之列。

这是一切一切的开始,这是这些年一直固执追寻的东西,这几乎成为了……信仰。

谢令姜忘不掉。

而现在,她看见,师兄与阿父身上的光,真的很像,可又不尽相同。

师兄身上是另一种「气」,这从一开始便吸引着谢令姜好奇靠近,想一探究竟……

所以她刚刚才说出了希望师兄继续管教的话,师兄这条有别于阿父的道路上的风景,她隐隐期待,跟随着他去领略。

「师兄。」

谢令姜轻呼,掀开珠帘,一双明眸看着他,认真说:

「我还没完全通透,但不管如何……她这幺做绝对不是对的,这世道也绝对不是漆黑一片的……它是与我以前想的不一样,我是失望,但……不死心。」

停顿了下,她目不转睛:

「我始终相信有那幺一道光一直存在,正义一定会来。」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善。」

……

一番开诚布公的谈心过后,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类认真的话题其实不适合多聊,特别还是大白天。

谈人生谈理想什幺的,也得挑一个黑灯瞎火不是?

很快,屋内师兄妹二人换了个话题。

「对了。」

似是坐久了,欧阳戎起身在屋内踱步,想起了某事,他回头好奇道:

「刚刚接我进来的丫鬟里,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小丫鬟,师妹认识?」

「鹅黄衣裳的?」谢令姜歪头,「师兄是说彩绶吗?就是有点婴儿肥的那位?」

欧阳戎点点头。

刚刚看见那个有点眼熟的包子脸小侍女,他也有些讶然。

「该不会是师妹的侍女吧?」

「这倒不是。」谢令姜摇摇头,「是隔壁院子苏家小妹的贴身丫鬟,早上被韦伯母喊来给我换药的。」

「苏家小妹?」

欧阳戎嘀咕点头。

这就合理了,原来是这家的女郎。

不过之前小师妹倒是从来没提过这苏家的事。

而且他住在梅鹿苑,两家算是做邻居做这幺久,欧阳戎还是在山上东林寺才碰巧遇见一次苏家女郎。

也不知是他平日太忙了,还是这个遵纪守法的苏府太低调,深居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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