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柳子麟、青衣奴仆们的淡淡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明月的清辉照耀在一张张茫然四顾的脸庞上。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这是什幺鬼东西?」
柳子麟盯着墙壁上的长文,读了开头几句,不禁皱眉,不过以防万一,他迅速取出染血佛经,低头默念,完毕后,他朝光芒大放的地宫,轻喝一声:
「匠作!匠作?匠作……匠作。」
剑未现。
柳子麟顿时瞠目回首,怒色叱问欧阳戎:
「我珠子呢?怎幺是一篇狗屁诗文?珠子在哪,在不在地宫?快说!」他又抓住欧阳戎腹部的刀柄,手腕作力逼问。
地宫墙上,是一篇《归去来兮辞》。
腹痛到麻木的欧阳戎,跪坐莲座,呆然转头。
这篇辞赋,他早已倒背如流。
但令他真正愣然的是,这四面墙壁上的月光石刻,不仅仅只有一篇《归去来兮辞》。
东侧墙壁的辞赋结尾处,还多了一段文字,字里行间,怆然哀伤……
欧阳戎眼神直勾勾,紧盯这段遗言。
因为它来自一位百年前用一口鼎剑的剑气、在死前匆忙留下《归去来兮辞》的东林寺僧人。
衷马大师。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年轻县令忽然仰头大笑,可这笑声落在柳子麟等人耳朵里,却并不见欢乐,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哀心死。
「好你个陶渊明,龙城县令你不当也就罢了,好好一个『寒士』剑主你不做,归隐前偏把这『寒士』剑诀留给东林寺和尚,祸害后人!
「陶渊明,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笑指墙上一篇月光剑气纵横的归去来兮辞,捂肚痛笑,差点笑出涌血伤口处的肠子,欧阳戎依旧乐不可支:
「还有你,衷马大师,你盗剑就盗剑,什幺狗屁的莲塔之盟,为那一口破剑,在走水后莲塔下的地宫里画地为牢,浓烟熏死,死就死吧,留你娘的剑诀呢?装你娘的肉身成佛呢!这般误导后人!
「老子被你们俩合伙骗惨了哈哈哈哈哈……不不不,是我蠢行吧!是我蠢,你们都没错哈哈哈哈哈!」
欧阳戎似是又化身成某个考研老乐子人,但扬起的这张灿烂笑脸之下,是满眼的淡漠孤寂。
他在笑前人的痴执,也在笑自己的痴执。
「这世间哪里有什幺『归去来兮』回家福报,不过是一篇名为《归去来兮辞》的狗屁剑诀。
「鼎剑哪有什幺固定的『装虚之物』,这整座龙城都是它的无形剑炉,都是它的『装虚之物』,那个老前辈把机会交给了所有人!真他娘的公道!」
欧阳戎两手捂住满肚鲜血,疯癫了一般欢笑呓语。
众人闻言惊疑不定,欧阳戎前面的话,尚且让柳子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后面那几句话,却是令他悚然一惊。
「你什幺意思!整座龙城都是『装虚之物』?!」
柳子麟冲上前去,大手如钳般揪住浑身软瘫的欧阳戎衣领,唾沫星子都溅射了出来,他瞪眼质问:
「还有,你说墙上这篇文章,也是一篇剑诀?」
欧阳戎低头,血手抚摸插在腹部的刀柄,嘴里发出「嗬嗬」的低沉沙哑笑声:
「不然呢?老前辈在逗你们玩呢,墙上这篇才是真正的『寒士』剑诀,想不到吧哈哈哈,都说了寒士剑诀,你们念个狗屁的佛经。」
「等等,那岂不是说……」
柳子麟先是大惊,旋即大喜,丢掉了染血佛经,下一秒,他似是反应过来什幺,迅速将年轻县令的脑袋死死按压在地板上,遮挡其眼睛,同时厉声道:
「剑诀岂是你能多看的……」
他探手去捡月光长剑,准备剁下这脑袋后,再转头背诵四面墙上那一大长篇的剑诀。
下一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幕令柳子麟亡魂大冒。
下方青年,眼神枯寂,侧脸朝向旁边空气,轻轻吐出了两字:
「匠作。」
倏忽,一道发自灵魂的颤栗自柳子麟的脚底板起,沿颈椎向上一路飙涌,要掀开他天灵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