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海上漂泊的深夜旅人看见了一座灯塔。
二人一路经过幽静的长廊,燕六郎紧抱剑匣,途中望了一圈四周,看见人去楼空的院落,他呢喃感慨:
「明府,就剩咱们俩了。」
欧阳戎突然回头:
「俩人不算多吗?」
语气十分认真。
燕六郎怔了下,旋即擡手抹了把脸,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多!」
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幺,他吸了下鼻子,别过脸去:
「只是卑职又想到了当初在龙城的时候,灭恶霸柳家的那一天,父老乡亲都在,那时真是激昂慷慨啊,身边全都是人……那时阿山兄弟也在,只是……他冲的太快了,先一步走。」
蓝衣捕头又嘀咕了一句无数次重复的话:「要是阿山兄弟还在就好了。」
儒衫青年顿了顿足,继续前进。
燕六郎看见明府伸手入袖,摸出一方青铜面具,又缓缓塞回,目视前方,轻声说道:
「他在呢。」
二人来到槐叶巷宅邸门口,一匹熟悉的枣红色大马停在外面,拉着一辆马车。
是冬梅,与欧阳戎这两年在浔阳城内常乘的座驾。
马夫阿力不在了,欧阳戎吩咐的,跟着甄淑媛、叶薇睐等女眷一起走了,但是贴心的留下了马车和冬梅。
与过往无数次一样,欧阳戎三步两除二,熟络的登上了马车,在车厢内的原位坐下,从六郎手里接过的墨家剑匣,横置膝上。
有变的是,这次是燕六郎充当车夫,亲自驾马。
「明府,咱们去哪?」
「江州大堂。」
蓝衣捕头扬鞭,「吁」的一声,马车前进,驶入了外面的寂寥长街。
燕六郎抽打马鞭,回头爽朗自嘲一句:
「明府,卑职很想和老爹说,能跟在明府身边,哪怕继续做炮灰,也真他娘的痛快,真是值了!」
车帘后面传来欧阳戎的平静嗓音:
「记住,你不是炮灰,我也不是炮灰,没有人是炮灰,发明炮灰这个词污名咱们的人,是和今日在浔阳做局的那批宵小,同一类的人。」
「彩!」
燕六郎怔了下,重重点了下脑袋,扬鞭而去。
马车沿着浔阳城的主干道,驶向江州大堂。
主干道临近江水,今日晴空,江风清爽,这种天气,往日的长街定是繁华无比,商贸络绎不绝。
可今日,却是一片狼藉寂寥,不见百姓身影,偶尔只有逃奔的富贵人家马车掠过,这些马车大多数来自修水坊。
此刻浔阳城中,有能力出城的,都是权贵富豪人家,他们的消息也灵通,知道今日局势不妙,连浔阳王府都被一把大火烧了,有权有势的大多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不会全部去押注江州大堂或者浔阳石窟那边的朝廷力量,能溜则溜,先跑出城,观察下局势先。
至于来自年轻刺史的封城戒严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
封城戒严,是出于维稳目的,同时城外也确实危险莫测,这是集体利益。
但是,对于一些富人权贵,却骨子里漠视这些的。
他们有特殊路子,可以偷渡出去,也相信出城后能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