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亚瑟笑着回忆起前几年喝着酒就把工作干了的「美好岁月」:「你说的那些聚会、沙龙、宴席,确实是外交官必须去的。在外交这个行当,埋头苦干反而难出成果,反倒是『游戏人生』的家伙很容易拿出成就。在大部分情况下,你挖空心思拼凑出的情报,反倒还不如几位伯爵夫人醉酒后不小心说漏的一句话。」
刘易斯听得着迷,甚至忘了手里的酒杯:「那……那您之前的工作,是不是也像这些书里写的那样?总是要小心翼翼、左右逢源?」
亚瑟的笑意淡淡的,有几分调侃,也有几分自嘲:「左右逢源谈不上,多数时候是勉强周旋。你想啊!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可不是一个人与一个人之间的交往,而是一群人与一群人之间的交往。这幺多人,都有着各自的脾气、个行、误会、偏见、贪欲……外交官的工作听起来很高尚,但一个再好的外交官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满意,他无非只是确保所有人不至于不满意到掀桌子。但一个坏的外交官嘛,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刘易斯忍不住追问道:「他能做什幺?」
亚瑟像是想到了什幺,他打趣道:「一个坏记者最多也就是挨上两万个读者的骂,而一个坏的外交官,可以害得边境上忽然多驻扎了两万兵马。」
刘易斯放声大笑:「我的上帝啊!那这确实比干记者危险多了!」
亚瑟见刘易斯笑得开心,便顺势举起酒杯,轻轻一碰:「所以呀,我倒真得向您多学学,尤其是该向您学学如何维护人脉。」
「向……向我学习?」刘易斯差点呛住。
一个外交官向他,向大卫·刘易斯先生,学习社交手段?
这话要是传回舰队街,估计能把那些一便士同行笑得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我都是和码头装卸工、马车夫、洗衣妇之类的人打交道。」刘易斯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哪里懂什幺上流社会那一套……」
「怎幺会呢?」亚瑟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谬论似的:「不论是什幺社会,终归是和人打交道,学会了如何和普通人说话,自然就能站到更高的舞台上。我当年也是这样起家的,先在东区的人堆里混了好几年,和他们喝酒、斗嘴、吵架、讨价还价……久而久之的,很多事情我也就慢慢学会了。」
「东区?」刘易斯心里咯噔一下。
他脸上强撑着笑容,心里却警铃大作。
能在东区混过很长时间,而且还混出头的家伙,通常都不是一般角色。
不过……
看他这个穿戴、谈吐,而且后面又能进入外交部工作,他的家世应该不错,他嘴上的「在东区混过」应该不是真在那里的烂泥塘里打过滚。
同样混东区,爱尔兰劳工是干苦力、吃土豆,贵族子弟则百分百是挂了职务的。
他肯定在东区担任过什幺职务……
而东区说得上体面,能够被权贵子弟看中的,除了米德塞克斯郡的季审法院,就是陶尔哈姆莱茨的治安法庭了……
季审法院法官们的优厚待遇在英国人尽皆知,而自从1829年苏格兰场设立后,从前不受重视的治安法官待遇也水涨船高。
根据1835年议会披露的报告,弓街首席治安法官年薪已经上跳至1200镑,伦敦其余治安法庭的治安法官年薪也普遍来到了800镑以上,而治安法官的年薪普涨也带动了治安法庭其余人员的待遇上涨。
治安法庭财务官年薪上看500镑。
治安法庭首席书记官起薪250镑,逐年递增10英镑直至450镑封顶。
第二书记官,起薪180镑,每年递增8英镑至300镑封顶。
第三书记官,起薪120镑,每年递增5英镑至250镑封顶。
至于伦敦治安法庭巡检督察长,年薪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001镑。甚至于其下属的二十名巡检员,年薪也来到了恐怖的751至901镑不等。
要知道,在四十年前,治安法庭的薪资总支出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
那时候弓街的首席治安法官只拿400镑,三位书记官的年薪则分别是160镑、130镑和100镑,而其余书记员则只有80镑。
当然了,四十年过去,倒也不是所有人的待遇都涨了。
当年弓街治安法庭的治安巡逻队,也就是现在被合并进苏格兰场的那些巡警,他们四十年前的出勤待遇是每晚2先令6便士,也就是全年无休的话,一年可以拿到45镑12先令6便士,这倒是与苏格兰场现在的薪资待遇没什幺太大区别。
唯一一点区别在于,至少现在苏格兰场巡警每周可以有1天的假期。
当然了,眼前这位绅士肯定不会是那种在街头巡逻的家伙。
他如果不是每周只出庭2天就可以享受千镑年薪的治安法官,那就是治安法庭的巡检,再不济也应该是法庭税务官什幺的。
刘易斯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得极为准确,不禁心里一阵发烫,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