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达拉莫从下加拿大总督的位置上离任,是由于他主动提了辞职。
但这不代表他不生气,而他的生气之处主要在于一墨尔本子爵居然没有挽留他!
在达拉莫伯爵看来,他之所以在辉格党内受到排挤,原因从来不在于犯错,而是因为他太早知道正确答案了。
废除奴隶制如此,议会改革如此,现在他要求加拿大自治又是如此!
英国的政坛一向如此,犯错的庸人不一定失宠,但正确的先知在这里一定没有位置。
马车在雨中滑行,轮子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达拉莫看着街景从窗外一闪而过,嘴角微微下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压着怒气的沉默,往往比发火本身更让旁人心惊胆战。
他这趟回国,谈不上是败兵回朝,但也绝对配不上凯旋仪式。
下加拿大那烂摊子,换谁去了都要被骂,可偏偏墨尔本子爵挑了他这幺一个「最好骂的」来背锅。
谁让他恰好既光彩、又突出、又骄傲、又不肯装聋作哑?
他实在是太契合这口「锅」的形状了。
伯克利广场14号的伯爵宅邸门口已经排满了仆人,他们神情紧张,像是已经提前被通知过主人今天心情不佳。
雨水顺着男仆们的帽檐落下,但没有人敢擡头去看伯爵的脸。
达拉莫跳下马车,靴跟稳稳地落在湿滑的石板路上。
他没有撑伞,也没有伸手接过仆人递来的雨具,只是将披风甩到一旁,径直迈入玄关。
他的私人秘书,也是他的表妹夫爱德华·埃利斯先生已经提前到了,此时正捧着一叠文件在门口等他。
「约翰。」埃利斯看到他这副表情,也没敢多说:「殖民事务部和内阁的函件,还有几份最新的社论————」
达拉莫连看都没看,他脱下手套丢在桌上:「说吧,他们背地里编排我什幺了?」
埃利斯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是什幺,无非就是那些东西,《卫报》的社论批评说,你在面对法语区民意的时候,缺乏必要的温和。《晨邮报》说你离职的真正原因,是由于你意识到自己的改革方案已经彻底失败了,辞职只是为了躲避自己酿成的灾难性后果。」
「胡扯!查尔斯·格兰特(战争及殖民事务大臣)那个怂包为什幺不把这些话拿到我面前说?」达拉莫伯爵一挥手,花瓶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里炸开:「我的改革方案失败了?他们倒是说说看,战争及殖民事务部谁有胆子提出在加拿大建立责任政府?谁?墨尔本那个老糊涂吗?他连在内阁会议上开口反对的胆子都没有!」
埃利斯见状急忙上前一步安抚道:「约翰,这些风言风语你听听就算了。路易莎知道你今天回来,前两天特意写信过来,让人提前把客厅的沙发和房间里的床单换好了,怕你旅途劳累————」
「我不累。」达拉莫咬着牙:「但我恶心坏了!那帮在伦敦喝着红茶的家伙懂什幺?他们什幺时候见过下加拿大的议会?什幺时候听过帕皮诺的演讲?他们知道法语区民众的怒火是怎幺烧起来的?这帮人也配骂我!」
「这些人啊!」达拉莫咬字极重:「1830年的时候,他们都是怎幺哭着喊着求我和爸爸(达拉莫的岳父格雷伯爵)出面主持正义的?可是现在呢,墨尔本上台之后,他都做了什幺?保守?退缩?他知道什幺叫原则吗?他知道什幺叫责任吗?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怎幺把麻烦推给别人,他几乎把自由主义的脊梁都打断了!」
埃利斯知道,如果再不把他的表姐夫往温和一点的地方拉,说不准达拉莫伯爵一会儿就得冲到唐宁街找首相大吵一架了。
他叹了口气:「约翰,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辩解,而是休息。明天,我安排车子送你回达勒姆。路易莎和孩子们都在兰普顿城堡盼着你呢————从加拿大回来也好,至少不必再去趟这个浑水了。」
达拉莫闻言表情稍稍缓和了些,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起码已经没了那幺大的火气。
「路易莎————她还好吗?」他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扔给仆人:「孩子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