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正在窗外「看报」的外交部办事员起初并未察觉自己身份已经暴露。
他们一人假装专注于《泰晤士报》头版的选举专栏,另一人则捧着一份《晨报》,似乎沉迷于一则关于伦敦大学学生与国王学院学生街头斗殴的时事报导。
直到亚瑟那句「你屁股后面的小尾巴」顺着敞开的窗户清晰传出,两人的动作几乎同时僵住了。
片刻后,年长一些的那位办事员咳了一声,掸了掸衣领,像是准备投身正经公务一般,整了整外套,推门而入。
他身后那个年轻些的则小心翼翼地跟着,甚至连滑到鼻头上的眼镜都忘了推正。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年长那位略一躬身,语气平稳,却难掩嗓音里的担忧:「请原谅我们的贸然出现。我们本不打算打扰您的聚会,只是……呃……根据上峰的指示,我们奉命观察波拿巴先生在伦敦的社交动向,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亚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瓷边,他只是擡了擡眼皮:「路易现在人在英国,你们肯定不会是唯一一组盯梢的人。外交部、内务部,或许连我在苏格兰场的老朋友们也都在掺和。但别搞得太显眼,这里不是巴黎,也不是圣赫伦那岛,这儿是南安普顿,是文明社会。」
亚瑟的话刚说完,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早就习惯了亚瑟阴阳怪气文风的大仲马第一个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伸着脖子问道:「亚瑟,你这是什幺意思?你这是在说巴黎不文明吗?」
迪斯雷利见缝插针的开口道:「得了吧,亚历山大,英国和法国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我们允许你保留不同意见。」
路易原本还打算给大仲马帮腔,可迪斯雷利的话一出口,他顿时又觉得自己身为七月王朝的流放犯人,好像无力反驳这一观点。
他总不能说被路易·菲利普流放是他自愿的吧?
路易止不住在心里暗骂:「天杀的七月王朝政府,狗操的路易·菲利普,就因为他们,现在我斗嘴都吃亏!」
不过亚瑟倒也没给路易留下反击的机会,他冲着两位办事员开口道:「我的好朋友,我亲爱的奥古斯特,他现在在哪儿呢?」
「您问施耐德先生?」年轻的办事员一听到顶头上司的名字,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了:「我们处长他今天……」
年长的则赶忙打断了他的陈述,看他的反应,就像是生怕把什幺消息漏出去一样:「我们……我们处长他……今天公务在身!」
「公务在身?」亚瑟心中了然道:「他又去夜莺公馆玩了?」
那句话一出口,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火炉里木柴崩裂的细响。
年长办事员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青,年轻的那位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解释什幺,然而终究没能憋出一个音节,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就连脚下那块年久失修的地板,都在用吱呀吱呀的声音暗示他:「你还是逃吧,孩子。」
坐在壁炉边的迪斯雷利倒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口刚含进嘴里的茶把他呛了个半死:「咳咳咳……算了,亚瑟,你就饶了他们吧。他们也是奉命行事,都是当差的罢了。」
亚瑟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说的也是,都是奉命行事。算了,你们回去写报告吧,要写得清清楚楚,字字不差,只不过嘛……」
亚瑟把茶杯放下,茶碟轻响:「今天我们几个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尤其是和波拿巴先生的会面内容,我希望你们能有点分寸。」
两个办事员互视一眼,那位年长者本能地想辩解,却被亚瑟擡手打断。
「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种期待。」亚瑟语气轻柔,语调却压得低沉:「如果你们回去把这次会面写进报告,你们的上司会感到棘手,我们的朋友会感到被利用,而我……」
亚瑟刻意的顿了一下:「我会感到很失望的。」
年轻的办事员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动,却没敢说出一句完整的反驳。
年长者则显得镇定许多,毕竟这种事在白厅也不算特别少见,没过多久,他便熟门熟路的躬了躬身,开口道:「阁下的提醒……我们会慎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