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这才如梦初醒,他扭头看向贝姬,又望了眼窗外:「啊……都早上了?」
亚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但没过多久,他好像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模样不甚体面,下意识地擡手理了理乱发,然而当手滑到头顶时却顿住了,仿佛又被某个沉重的念头绊住了理头发的动作。
贝姬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将手中的扫帚放到墙角,上前几步轻声问道:「您这一夜都没合眼,到底是遇上什幺事了?」
「没什幺。」亚瑟喃喃自语道:「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的计划给打乱了。」
贝姬皱起了眉头:「又是《布莱克伍德》?他们又写您什幺了?我早就说过,那群整天窝在墨水堆里、满嘴酸话的小人,迟早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上次他们编排您,说您是什幺『披着外套的魔鬼』,还说您在俄国的时候『疯病症状有所加重』,但依我看啊,他们才是真正想不明白上帝与人心的人呢!」
说到这儿,她眼睛一瞪,语气愈发不客气:「我昨天才在面包店门口听见人说,《布莱克伍德》今年销量还不如《家政杂志》。真是报应!我要是认识他们的编辑,早把他一脑袋摁进壁炉里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背后编排您了。」
听见贝姬气鼓鼓地为自己鸣不平,亚瑟原本紧绷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贝姬,那倒不至于。而且,这次也不是《布莱克伍德》惹我不高兴的。」
贝姬一愣:「那是《泰晤士报》?不对,《泰晤士报》去年不是才刚登过您在金十字车站破案的专访吗?那记者叫朗沃斯,对吧?他上次还说您是……」
「也不是《泰晤士报》。」亚瑟轻声打断她:「如果您要说是哪个公司的话,好吧,是东印度公司。」
贝姬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半张着嘴,愣了一两秒,才迟疑着重复了一遍:「东印度公司?他们怎幺了?他们不是卖香料和茶叶的吗?您跟他们能有什幺来往?」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确实和东印度公司没什幺来往。」亚瑟苦恼的揉了揉脸:「但架不住其中总有那幺一两个混蛋阴差阳错的想要坏我的好事情,或者,这幺说也不准确,更恰当的说法是某位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孙辈。罢了,你还是别问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贝姬一时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听家政协会里那些资深女管家们说,对待雇主的烦心事不宜追问太多,尤其是当亚瑟爵士的眉心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跳蚤的时候。
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轻轻转身往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孙子?听着就不是什幺好惹的主儿。为什幺全世界的麻烦事都非得往爵士这儿堆……」
片刻后,厨房传来轻微的炉火响动和瓷壶碰撞声。不多时,餐厅那扇门被再次推开,贝姬端着一只小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着一壶新煮的红茶和一小碟微烤过的牛油吐司。
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亚瑟身侧的茶几上,带着点絮叨,又带着一点亲人般的心疼:「我没动用您的普洱砖,那东西煮起来太麻烦。就随手烤了点面包,配的是休特先生寄来的新茶,您上回说味道还算干净。」
亚瑟怔了一下,低头望向那杯刚倒满的热茶,水汽在昏黄灯光下袅袅升起,然而他满脑子都是关于维多利亚和埃尔芬斯通勋爵之间的事情。
正如亚瑟方才所言,埃尔芬斯通勋爵是某位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儿子。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前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威廉·富勒顿-埃尔芬斯通和海军上将、第一代基思子爵乔治·基思-埃尔芬斯通的侄孙子。
而他的父亲老约翰·埃尔芬斯通,则是陆军中将。
除此之外,他还有几个名气颇大的堂叔,比如参加过滑铁卢战役、担任过乔治四世副官的威廉·乔治·基思-埃尔芬斯通上校,以及东印度公司驻广州首席代表约翰·富勒顿-埃尔芬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