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四世嘴角轻微颤动,似乎还有意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身边的亚瑟,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亚瑟俯身问道:「您有什幺需要的吗?」
他没有急着说更多话,也没有大声呼喊,只是这样低低地问了一句。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与死神交涉的感觉了,当年他倒在伦敦塔下的时候,只希望整个世界都能安静一些。
威廉四世半睁着眼,喉头发出轻微的咳嗽。
他虚弱地擡了擡手,指了指靠椅旁的软垫,示意亚瑟扶他坐正。
亚瑟赶忙俯身将他扶稳,一边拿起身旁的靠垫,垫在他的背后。
「水……」他沙哑地说出这个字。
亚瑟闻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他转身倒了杯温水,用银匙试探了下温度,然后才递到他唇边。
威廉四世抿了一口,又闭眼休息了片刻。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亚瑟,我的好小伙子……你告诉我……我能不能……活到德丽娜生日那天……」
亚瑟看着他,轻声点头道:「一定能的,陛下。」
谁知威廉四世闻言却轻轻摇头,他的眼神一瞬间竟然清明了许多,那种清明,不像是病中昏聩后的康复,更像是一个老水手,在回港前最后一次确认天气与潮汐。
刹那间,亚瑟恍惚从威廉四世的身上看到了杰里米·边沁先生的影子。
他还记得当年议会改革前夜,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边沁先生时,也是这种感觉。
「我知道我撑不了太久……这副身子……一阵风就能吹倒……」威廉四世自嘲般低笑一声,又猛地咳了几下:「但只要能看到她……站在我身边……由我亲口宣布她已经独立,是不列颠的继承人……那我就算死在第二天,也……也死而无憾了……」
他微微闭眼,又缓缓睁开,眼神像是穿过了书房的天花板:「当然了……如果上帝怜悯……我还想……我还想活到六月十八日……滑铁卢纪念日那天。」
他断断续续的念叨着:「如果我能……能在滑铁卢纪念日那天保持清醒的……穿上这件马甲……再次走进圣乔治礼拜堂,哪怕只是坐在最后一排,听一场为阵亡老兵们举办的弥撒……我会感谢上帝……然后心满意足的去见霍雷肖·纳尔逊、去见约翰·摩尔,去见我的兄弟和父亲……」
他说完最后这句话时,声音已低得几不可闻。
亚瑟俯身倾听,却发现威廉四世的头颅已经缓缓垂下,那双先前还透着一点神采的眼睛此刻已经缓缓闭上,睫毛垂落,映出一抹苍白无力的阴影,他的手还搭在扶手上,却再也没有力气紧握。
「陛下?」亚瑟轻声唤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
他并没有立刻惊慌,而是伸出手按住国王的脉搏。
脉搏仍在跳动,只是极其缓慢,就像多年没有上油的老怀表,走到了最后几圈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