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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没有立刻举棒,只是微微低头,摘下手套,整齐地迭放在谱台一侧。

这动作近乎仪式化,却不显做作。

当他擡起头时,整个白金汉宫的光线仿佛都在他面前聚拢。

他环视观众,目光掠过王室成员、贵族、外交官和音乐家,平静而锋利,像是要确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做好准备。

坐在侧厅的李斯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半倚在座位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手套,嘴角浮出一点轻蔑的笑。

在他看来,亚瑟·黑斯廷斯这家伙不过是在装神弄鬼。

侧廊的阴影里,弗洛拉静静地望着那道立在光下的身影。

她的位置不算靠前,甚至有些偏僻。

但这样的位置却给了她一个独特的视角。

她从未见过亚瑟这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相信舞台上那位冷静到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指挥家,同时也是肯辛顿宫里常常可以看见的那位家庭教师,和蔼、亲切,甚至偶尔有些暧昧。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亚瑟举起指挥棒的一瞬,弗洛拉几乎能感觉到那股破开空气的力量。

不带感情的优雅,生而不凡的威压。

此刻,在他的手下奏响。

军鼓炸响。

那一声像是击在她心口上。

铜管接续而起,低音弦在后方铺开。

每一个音符都被亚瑟掌控得近乎苛刻。

他不做夸张的手势,也没有李斯特那种戏剧化的激情,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在驱动整个乐团。

整个乐团如同一支整装待发的军团,在亚瑟的手下迅速列阵。

弦乐齐整地起势,铜管以傲然的音色突入主题,节拍明快、节奏干净,仿佛士兵们的靴底同时踏在碎石路上。那旋律并不沉重,也没有贝多芬式的英雄叙事,而是轻盈、昂扬、带着近乎骄傲的喜悦,那是胜利后扬眉吐气的快意。

这便是《威灵顿进行曲》。

指挥棒的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克制,像是在操纵某种机械式的奇迹。

指挥棒落下的方向,就是整个乐团呼吸的方向。

当他擡眉,音符便跃起。

当他一顿,连空气都随之静止。

渐渐地,节奏开始扩散。

铜管嘹亮,军鼓稳如鼓点心跳,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应和在其中翻涌,像万军的步伐与军旗在猎猎作响。

观众席最初是安静的,他们尚未从李斯特的火焰与浪漫中回过神来。

但随着旋律的推进,他们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晃动。

在王室席位前方,维多利亚女王的手套轻轻叩着扶手,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光。

威灵顿公爵端坐不动,但随着乐曲深入,这位滑铁卢英雄的脚尖也开始随着节奏轻点。

在后排的贵夫人间,一阵轻微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她们互相对视,表情从惊讶转化为了某种微妙的崇敬。

金发的贵族小姐用扇子掩着嘴:「我好像能看见威灵顿公爵的凯旋。」

她的同伴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目光紧紧追随指挥棒的每一次落点。

靠在座位上的李斯特缓缓坐直了背,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的收敛。

那种表情不再是讥讽和轻蔑,而是带着些凝重与不甘的复杂神情。

他听出了亚瑟的节奏,不同于大部分英伦作曲家的稳重,其中蕴藏着的,不是情绪的喷薄,而是意志的坚定。

他突然意识到,亚瑟并非在取悦听众,而是在命令他们。

乐章第二段起势时,铜管如疾风,弦乐如浪潮,节奏越来越密,速度略微加快。

指挥棒像剑一样划出弧线,当他擡起手,全场都随之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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