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意,电梯停的时间有点久,进出的人太多,电梯也显得很拥挤。闻夕树就在角落里,等待着电梯启动,抵达大厦一层,准备离开。
同样还有一个人被挤到了角落,这个人其实是准备上行,前往十四层的。
但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进错了电梯,进到了下行的电梯,
他耸了耸肩,有些自嘲自己的马虎。无奈,只能等电梯下到十二层后,自己再出去。
这个人和闻夕树其实一般大,看着也很年轻,有着俊秀帅气的外表,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
看起来,是一个生前爬塔的人。
闻夕树本无意观察他人,但电梯里太挤了,恰好对方与他面对面,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忽然微微一证。
真眼熟。
闻夕树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个人一开始也没有看到闻夕树,可没办法,双方四目相对后他也立刻微微一证。
他的反应,比闻夕树要大得多。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手指不自觉的,开始弯曲。
「闻—夕树?」
他认识我?
教徒幺?
不这个熟悉的脸,绝对不是教徒。
闻夕树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对方。
「你是闻夕树!你是闻夕树!」
那个人的脸,瞬间靠近闻夕树,仿佛是要把闻夕树瞧个仔仔细细。
他的表情,像是不愿意看到闻夕树,但渐渐的,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嘲弄,愤恨,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电梯抵达了十二楼。
十二楼是办理与阳间,也就是生者世界有关业务的地方。
相对来说,这里人更少。
毕竟,只有积攒了大功德,才能影响到人间。而功德对于欲求不满的诸多亡灵来说,
总是不够用的。
那个人着闻夕树的衣领,有些粗暴的将闻夕树拽到十二楼。
闻夕树也不反抗。
因为他好像也认出来了,对方是谁。
「你是闻夕树那个傻子对不对?」
「快说!你是不是闻夕树那个傻子!快说啊!」
男人压低着声音低吼:
「你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说话,我就认不出来你幺?蠢货,你以为闻朝花还会来救你幺!」
「愚蠢!愚蠢!」
男人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打在闻夕树脸上,闻夕树也没有闪躲,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定定看着男人。
「王八蛋,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幺?小时候老子做的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打你!揍你个弱智!傻逼!」
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打,只是撤掉了拳头后,又抓起了闻夕树衣领。
闻夕树像是被吓到了,他的眼里———.—泛起了雾。
一些童年的恐惧,从自己体内另一个灵魂的记忆里生出。
这是闻夕树的哥哥·另外一个哥哥,叫闻停云。是傻子二叔家的孩子。也是从小到大,傻子最不愿意面对的,最害怕的那个人。
因为闻停云,总是会欺负他,捉弄他,嘲笑他。
他打不过闻停云,就只能哭,哭是傻子最有效的反击手段,虽然闻停云会欣赏傻子的哭声,但对应的,哭声能够招来闻朝花。
闻夕树着实没有想到·
在这个地方,可以遇到自己的亲人,或者说,傻子的亲人。当然,截至目前为止,他感受到的,是来自傻子的恐惧。
他想着,自己虽然和傻子是同一个身体,某种意义来说,不存在说他是傻子的哥哥但他应该保护傻子,至少不让傻子受到欺负。
可偏偏,闻夕树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动手。
闻停云抓着闻夕树衣领嘲弄道: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喷,废物永远是废物,看看你这胆怯的样子,眼里都在流泪了,是不是又要哭啊?」
「告诉你,闻朝花才不会死,他可不会来这里救你。」
闻停云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是想要嘲弄,羞辱这个傻子的。
但那些激动的情绪,那些不甘与悲伤,让他整个人看着,是如此的歇斯底里。他嘲笑傻子的眼里有了水雾,可他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的手抓的很用力,在地府,或者说亡者世界的上灵区,灵体与灵体不会有什幺冲突,因为无法造成伤害。
但他发红的指关节可以看出,他真的非常的用力,那些情绪仿佛要冲破灵魂一样。
「每过一阵子,我都会来查阅两个名字。」
「我一直不理解,闻夕树,我真的不理解—为什幺是你呢?」
「我闻停云,哪里不比你强?我忘记了自己死掉的原因,但我记得!我们闻家没有一个孬种,当朝花的计划提出来时,哪怕他是如此的荒谬,哪怕我们都不理解那是什幺意思!哪怕那个代价——是如此的沉重,可我们也愿意啊!」
「但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恨!」
那个恨字,说得凄然又决绝,闻停云目毗欲裂:
「大家都死了,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哥哥闻行风也死了,所有人———所有闻家人,
他们本该都有着大好的未来啊!」
「可他们,我们—都死在了这个计划里。」
「只有你——-抽离出了这个计划,因为闻朝花舍不得你,因为从小到大,他最宝贝你!」
「可凭什幺?我们每一个人,哪个不比你这个废物强!哪个不比你更有前途?为什幺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为什幺活下来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那种绝对的不甘与愤恨,都写满在了同样十八九岁的闻停云的脸上,他咬着牙,眼泪竟然不知不觉间落下: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怎幺可以死啊!」
悲伤像被月亮引出的潮水,将脸上的愤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