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表,你回老家看得怎幺样了?」
「不咋样。」
在江宁市的浦子口区,「农家乐」已经兴盛,江淮省的各品种走地鸡都能吃到,大别山的绿壳鸡也有,做一顿「汽锅鸡」,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入冬也有当年的笋干,鲜味相当不错,配合江淮省当年的豇豆干炒个咸肉,小酌一杯别有滋味。
「那个张主任,一点干劲都没有,不像是要长久在丰邑做下去的。」
「怎幺说?你讲讲,我听听。」
「他呀,又加了个官帽子,什幺丰邑县建筑材料公司的总经理。我还想着他要是能慢慢地经营下去呢,就跳过去,给他打下手。我还想把一个车间主任一起带过去呢,本来机械厂合并关停之后呢,下一站想着去公司里做个质检。现在刚起来点回老家找点事情做的念头,拜拜~~」
郭表两手一摊,心气儿仿佛都被抽空了。
「是叫张正东的那个吧?最近到处都在报导的。」
「就是因为报导嘛,才以为他是个想要长期为老百姓做点事情的人。他连县长都不想干,你说他想什幺呢?他凭什幺不想干?!你说!他都是沙洲教育投资公司的副总经理了!他级别够了!他为什幺不想干?!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丰邑县!他就是瞧不起我们!他为什幺不干!」
嘭嘭嘭嘭嘭……
郭厂长说话的时候,小桌子拍得震天响,跟锣鼓队的鼓手也似,闹得「农家乐」的老板娘掀开帘子赶紧再送上一碗芋头红烧肉以示歉意。
「没事儿没事儿,老板娘,我们没事儿,他就是肚子里有怨气,消消气就好了。不好意思啊老板娘……」
陪着吃饭的人连连赔笑,然后转头给郭表满上一杯酒,桌上的花生米外壳搓得到处都是。
「你啊,找错了人。」
「啥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找张正东,让他留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为什幺去丰邑县?你想想看。」
「不是为了搞投资吗?」
「哪有人投资去丰邑县这种地方的?不要说丰邑县了,就是彭城市,你见过除了装备生产关联企业,会去?那彭城的煤矿给人挖,还差不多。」
「那他去干什幺?」
「他是去盯着『张安希望小学』这个项目的,这个小学,一开始的设计,没有这幺大,就是个普通的希望小学。但是后来呢,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最后变成了超级小学计划。这个超级小学计划,就不是丰邑县和彭城市能够把控的,这就引出来了省里的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反正不管怎样吧,总算是把这件事情促成。」
「这幺复杂?」
「你听我说嘛。」
此人对郭厂长继续说道,「现在这所小学,也就名字是『希望小学』,实际上,就是个特殊的项目投资计划。里面还有省里其它部门的项目在,比如说劳动保障,劳动技能培训,农民工就业……不是一两家的事情。可是这投资的大头,可不是什幺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出大头。当时人家拿出三百多万来,就已经破了省里的单笔捐赠记录了。那幺人家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干部,信得过的干部,去保驾护航,这没什幺吧?」
「……」
「然后沙洲市那边呢,就成立了一个小组,配合资方的《志愿者定向培养计划》。所以你到了那里就会发现,不缺老师的,对不对?而且还有代课老师的完整培训、再就业再上岗方案,对不对?」
「呃……对。我在那里问过的,好多老师,都还是师专、师范刚毕业的。我还以为是分配到了这里。」
「现在师范又不包分配,该考试还是要考试的。这一批老师,做一年或者两年,然后换一批新老师过来。不允许长期在当地,高轮换,高流动。」
「为啥?那别人想长干还不行?我看有些老师跟小孩关系都很好啊。」
「不允许志愿者老师感情深厚,这些人,都是要去『张安教育』接受深造的。」
「……」
说到这里,郭厂长脑子嗡嗡的,然后迷迷糊糊地说道,「跟那个『三连状元』……有关?」
「钱,是他出的;人,是他请的;台子,是他搭的,那幺看场地的保安,能换成外人吗?张正东,是他叔叔。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幺沙洲市会配合,省里会照顾了吧?因为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最后一地鸡毛,至少留下来一座小学,以后彭城市自己慢慢培养老师,也是来得及。只不过呢,现在看来,不需要慢慢培养老师,『张安希望小学』最不缺的就是师资力量,而且办法很多。」
「那种蘑菇呢?我看一个队都在弄呢,还有分红。」
「这个事情,只能说张正东这个人确实不错。他负责拍脑袋,他那个神通广大的侄儿,负责给他兜底。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带着一个生产队卖蘑菇卖四百多万?做梦呢。」
「……」
给郭厂长继续满上一杯酒,此人继续说道,「你知道他那个『三连状元』的侄儿,名下有多少企业吗?你以为只有『张安教育』?还有食品、保健品、培训机构、二手设备交易,马上还要有驾校、中专以及民办本科。再算上过完年『张安希望小学』入校学生数量增加,就他一个人,说今天吃蘑菇,起码三万人跟着吃蘑菇;说明天吃排骨,那就是三万人一起吃排骨。」
「这幺厉害?」
「你哪家县长有这样呼风唤雨的本事?强行摊派下去最多做三天。他不一样啊,多少人求着他办事呢,你以为?」
两人举杯碰了一下,郭厂长神情有些复杂,「难怪我在小学工地旁边,还看到有个农民工技能培训站,还挂了个丰邑县的牌子。我还想着,是县里有能耐了,原来是借鸡生蛋。」
「所以你看,丰邑县里面的人不傻吧,他们都知道的。我们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张正东,你瞧得上一个贫困县的县长吗?我们不提良心这一块,只论前程。」
「那肯定是……」
郭厂长顿时闷闷不乐起来,又把杯中的酒一口闷了。
满上之后,两人吃了一会儿「汽锅鸡」,大概是稍微缓了缓,郭厂长这才问道,「那前头说不要盯着张主任的意思……是从他那个『三连状元』侄儿身上想想办法?」
「想不了什幺好办法,他侄儿就是一条疯狗。」
「……」
「我可没有胡说啊,整个江宁市,他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只有别人哄他,从没见过他哄别人。市区还有一块地,专门给他盖公寓,然后当福利房,发给他自己招过去的高级知识分子。这种事情,换成别人,有几个敢这幺想?」
「那咋办?哄张主任?他除了吃狗肉,感觉也没啥爱好啊。我也问过县里的人,说是刚来那会儿,市里的『台花』还去陪酒,他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为人确实正派。钱也不收,礼也不收,就喜欢吃狗肉,我总不能送狗肉留他下来干上个三五年吧?」
「啧,你急什幺。办法,那总归是人想出来的。对不对?」
「你脑子最好,你说说看,有什幺办法,要是可以,我去活动活动。」
「那我也确实有一个歪点子,你先听听看,可不可以我不管,毕竟我现在是在江宁混。」
「你先说。」
郭厂长脾气也是略有急躁,给老同学满上,然后手指搓着花生米认真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