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百三十多双沾满沙尘的军靴沉默而坚定地踏上了滚烫的沙砾,留下一条通往地狱或生路的足迹。
傍晚是撒哈拉最严酷的面具。
白昼的酷热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冷。
风彻底停了,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刺痛着干裂的喉咙和鼻腔。
白天被阳光烤得滚烫的沙粒,此刻贪婪地吸收着人体最后的热量,每一步踏下去都感觉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宋和平走在队伍最前面,像一尊在沙海中移动的黑色礁石。
他的感官在极致的干渴和寒冷中被强行逼到了极限,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耳朵过滤着死寂中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沙粒从陡坡滑落的细微簌簌声,远处不知名夜枭凄厉的短促鸣叫,身后士兵沉重压抑的呼吸和牙齿因寒冷而轻微打颤的咯咯声。
突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右手瞬间抬起,紧握成拳,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战术手语。
如同被无形的线扯住,身后一百三十多人的队伍瞬间凝固。
所有的呼吸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心脏在冰冷胸腔里狂跳的咚咚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一百多双眼睛在暮色中骤然亮起,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狼群,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宋和平缓缓蹲下,抓起一把冰冷的沙子,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
他侧过头,将耳朵贴近地面。
冰冷的沙粒摩擦着他的耳廓。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种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的声音,如同细小的电流,顺着沙粒的震动,传入他的耳中。
是人声!
是混乱的、带着惊恐和疲惫的叫喊!
还有…
金属碰撞的声响!
距离…
很近!
就在前方那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之后!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饿狼般的精光。
他无声地做了几个手势:食指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手掌向下压了压(隐蔽),然后五指张开,猛地向左右分开(两翼包抄)!
无需任何言语,身后的饿狼们瞬间理解了指令。
长期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默契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队伍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迅捷地向着两侧散开,融入沙丘的阴影之中。
他们的动作如同沙漠中的蜥蜴,利用每一道沙脊、每一块风化岩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
冰冷的沙粒灌进靴子,刮擦着脚踝的皮肤,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干渴的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这痛苦此刻被更强烈的杀戮欲望和对水源的贪婪死死压住。
宋和平带着核心的几个人——灾星、扳手,还有几个眼神最凶狠的老兵——如同幽灵般爬上了最高的一座沙丘脊线。他伏在冰冷的沙粒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
下方的景象,让即使是他这样见惯了地狱场景的人,瞳孔也骤然收缩。
沙谷之中,一片狼藉。
这显然是一支在刚才那场末日般的沙暴中彻底迷失、被打散了建制的小股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