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洋子的脸色变的无比凝重:“安田君,你能证明你做的这些东西都有完整的证据支持吗?”
安田闻言沉默了下来,半晌,缓缓摇头道:“没有,他们不傻,如果从账面上去查找,不可能找出漏洞。”
“这些资料,有些是我的猜测,有些是我按照单据的推断,有些是我通过过去的关系,旁敲侧击打听来的碎片。”
“但是,足够了,足够我们把它们这样摆在一起,用一个‘后勤部与运输部高级官员系统性勾结,侵吞倒卖军用物资’的故事线串联起来,”
“您觉得,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那些对帝国官僚体系早已不满的人,他们会怎么想?”
南田洋子放下纸张,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因此流动了一下。
她看着安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过去的安田信夫,是一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满铁运输部门主管,而眼前这个人,在经历了背叛,构陷和濒死的绝望后,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危险的阴谋家.
一个精通如何利用人性弱点和官僚体系漏洞的复仇者.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南田洋子缓缓说道,“安田君说的很有道理,单独看,每一条线索都可能被解释为工作疏忽或流程特例。”
“但如此密集地呈现,指向如此明确的结论……安田君,你这是在指控他们编织了一张足够引发恐慌的网。”
“尤其是,这些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巧合’,最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和怀疑。”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安田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用‘劣质物资’的罪名毁了我,那我就用‘系统性贪腐’的谣言来回敬他们!”
“我安田信夫或许是个小人物,是被他们随手丢弃的棋子,但我这颗棋子,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南田课长,我可以肯定,后勤部跟运输部贪污这张巨网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
“你所在意的那个陈阳,在这张网里可能就是其中一个节点而已。”
“我们如果明刀明枪地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退’了,我认输了,我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到这个无人问津的仓库。”
“他们以为我完了,不会再构成任何威胁。他们的视线会从我身上移开,去关注那些更‘重要’的事情,而这,正是我最好的掩护。”
南田洋子仿佛明白了什么:“所以,最近沪市的流言就是您跟青木局长的手笔,”
“我真不明白,您跟青木局长都是满铁的忠诚下属,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万一真的证实了这些证据,诸多部门互相勾结,甚至连满铁也牵涉其中,到时候,你们要怎么处理。”
“难道要大村总裁自己向外务省递交辞呈?”
安田站在南田洋子面前,身子前倾,目光灼灼:“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物资就这么轻易的流向那群贪官的口袋吧,”
“南田课长,我需要您的帮助。我在幕后,继续搜集资料。”
“您掌握的人脉和渠道,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巨大的力量。”
“我需要您,将这些‘故事’,通过最合适的管道散播出去。”
南田洋子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半晌,她终于开口,“散播谣言,尤其是在沪市这座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城市,风险极大。”
“76号的特务无孔不入,梅机关的眼线也在暗中监视,一旦被他们捕捉到源头……”
“那就让他们去查!”安田信夫打断她,脸上浮现出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条捡回来的命!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谣言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的无孔不入和难以溯源。”
“我们可以利用租界,利用那些对日本人不满的外国记者,利用地下流通的小报,甚至可以利用……中统或者红色方面的渠道!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我们要让这谣言,像瘟疫一样从沪市扩散出去。让关东军司令部听到,让东京的大本营听到,让满铁的高层坐立不安!”
“到时候,迫于压力,他们必须进行调查,而调查,本身就是一种清算!”
“让山本、小野寺,大岛健次郎,还有那个陈阳……也要尝尝被怀疑、被审查、被同僚孤立排挤的滋味!”
“就算那是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我也要试着用我这点微弱的火星将他们付之一炬。”
南田洋子看着安田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安田的仇恨与她自身被边缘化的不甘,以及对现有权力结构的不满,在此刻完美地契合了。
这不仅仅是在帮安田,也是在为她自己寻找一个突破口,一个向那些排挤她的人证明价值、甚至报复的机会。
“渠道,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