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佑要处置他们,或许还会讲究规矩,顾及学派体面;可东厂石迁若翻脸,却是真会要他们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东厂要收拾他们轻而易举,他们收受的贿赂、暗中运作的名额、与地方世家的勾连,证据比比皆是—
他们别无选择。
就在三人心中无奈之际,校场入口处又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身着月白流云纹锦袍、腰悬古玉、手持象牙骨折扇的年轻公子,在数名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正是先前于长街上拦阻沈天的萧玉衡。
他神色更显从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后落在法坛西侧的步天佑身上。
萧玉衡走到步天佑面前三尺处,躬身一礼:「灵州萧玉衡,拜见不周先生。」
他姿态看似恭敬,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步天佑正低头喝茶,闻言擡了擡眼,斜睨了他一瞬,神色平静无波:「坐吧。」他指了指身旁另一张空着的圈椅:「别影响了考试。」
萧玉衡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他整了整衣袍,目光转向台下沈天与温灵玉的方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冷。
萧玉衡口中却似随意道:「听说先生是来收徒的?不过依我看,今日先生怕是未必能如愿。」
步天佑放下茶盏,淡淡瞥了他一眼:「看着吧。」
萧玉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目光始终锁定在沈天身上,似毒蛇盯住猎物。
此时,宇文汲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纷乱,上前一步,声音再度响起:
福一今日的道缘试与心性试,将藉助万象心鉴台」进行。」
他擡手,指向那座白玉法坛:「此坛以九霄神庭所赐上古神宝万象心鉴」的子体为核心筑成,可引动神明之力,构筑万象幻境」,入幻境者,需历经三重缘劫」,于劫中抉择,显本心,证道缘!」
他顿了顿,继续道:「考核将分批次进行,五人一组,按内门弟子年资先后登台。现在第一批,温灵玉,谢映秋,赵元启,陈观海,柳青岚!」
被点到名的五人神色各异。
站在温、谢二人身旁的,是三位年资颇深的内门弟子。
赵元启面容敦厚,气息沉凝;陈观海眼神锐利,背负长剑:柳青岚则是一位气质清冷的女子,指尖隐有符箓流光。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藏着的疲惫与麻木。
他们入内门已逾三十载,功勋积累足够,修为也卡在瓶颈多年。
对于道缘、心性二关的森严与规矩,他们体会得比谁都深。
三人家中都非高门,这些年砸进去的供奉如泥牛入海,换来的不过是年复一年的下次再议。
此次前来,他们都不抱希望,只是尽最后一份人事,走一个早知结果的过场。
他们沉默着走上法坛,都生气寥寥。
而温灵玉与谢映秋,则要凝重得多。
温灵玉冰蓝色的眸子沉静如古井,可袖中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她已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也深知这道缘、心性二关是何等天堑。
即便有沈天师叔的承诺,有步天佑祖师的观礼,可过往那些挫败,还有缠了她几十年的旧伤,仍如冰锥般刺在心头。
她心中依然无底,唯有将一切情绪压入眼底最深处。
谢映秋更是面色微微发白,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看向身旁的温灵玉:「师姐————」
温灵玉未转头,只传音入密,声音平稳却有力:「凝神,路在脚下,往前走便是。」
谢映秋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心绪连同那份积压多年的不甘,一起强行摁回心底。
五人依序走上白玉法坛。
就在他们踏上法坛的刹那,坛面上那些繁复的符文骤然亮起!
沛然莫御的白光自符文深处涌出,似潮水般蔓延,瞬间将五人笼罩。
下一刻,光华冲天而起,化作五道朦胧却坚实的光柱,将他们身影彻底吞没,与外界隔绝。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那五道光柱,光柱表面流光溢彩,隐隐映出内部变幻不定的景象碎片,仿佛通往无数个虚实交织的时空。
谢映秋只觉周身一轻,随即是极为短暂的失重感,仿佛跌入深潭。
周遭书院景象如水墨遇水,迅速晕开、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
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光暗颜色,甚至没有存在与虚无的概念。
唯有无数细微如丝、闪烁着不同色泽与气息的流光,似宇宙初开时的基本弦线,在她感知中无声流淌、碰撞、衍生、湮灭。
一道意念,并非声音,直接在她存在的核心处浮现,淡漠高远,似天道低语:「万物有始,道缘有凭,于此万法源流之海,汝可择一「缘线」,见你天命。」
刹那间,那些流光中,有三条变得格外清晰,向她展露出截然不同的未来。
第一条炽烈狂暴,由无尽雷霆符纹交织而成,蜿蜒跳动间,隐约可见她持剑引雷、破开万重劫云的恢弘身影,道途激烈而璀璨,却也布满裂痕与毁灭气息。
第二条中正平和,色泽温润如黄玉,凝练厚重,演化出她端坐明堂、调和阴阳、教化一方、气运绵长的景象,平稳却略显刻板,仿佛被无形框架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