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自严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样一样报数,清楚得很:「头一件,是北边五省——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依着陛下的旨意,试行『税银改粮』。这本是德政,可收上来的粮秣,旨意说是陕西、山西、北直隶的直补九边,河南、山东的调一半入陕、晋官仓,全不进太仓。臣等仔细算过,这一项,太仓岁入每年净减一百五十万两。」
他顿了顿,偷瞄了下皇帝脸色。崇祯脸上没啥表情。
毕自严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第二件,是减免这五省的辽饷加派。这又少收大约二百一十万两。」
「两下里一加,就是三百六十万两的亏空。」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唯一的好信儿,是陛下整顿盐法见了效,崇祯元年的盐税,预计能多收个六十万两左右。」
「可这六十万,填不进三百六十万的窟窿啊!」毕自严声音都带了颤音,「陛下,太仓本就空得能跑马,这一下,底儿都要透了啊!眼瞅着秋俸的日子到了,京官的俸银,京营的饷银,还没着落呢!臣……臣这家,当不下去了!」
他说完,深深低下头。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笔钱,不能再从北五省的穷苦人身上刮了。税银改粮,是为了存粮备荒;停征辽饷,是为了让百姓喘口气。不然,逼反了百姓,比辽东的建奴还可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倒平静:「知道了。北地百姓苦,朝廷让些利,是不得已。这笔亏空,得从别处找补。」他目光转向王在晋:「王卿,兵部那边,又是怎幺个光景?辽东不是说能省下些饷银吗?」
王在晋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出列:「回陛下,辽东那边,赖陛下威福,设了……设了三藩掎角之势,确能省些开销。经臣核算,每年约可省辽饷二百万两。」
他话锋一转,脸色更沉了:「可是,从辽东调回的精兵,要补入蓟镇、昌平,加强防务,照样得花钱。蓟、昌、宣、大四镇,补发欠饷,整备城防器械,招募壮丁,哪样不要钱?户部拨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看!全仗陛下从内帑先后拨付二百多万两,才勉强撑住。」
王在晋吸了口气,扔出最后一个消息:「还有更急的,是朝鲜。袁可立袁帅六百里加急奏报,要在南阳湾、江华岛、铁山、南汉山四处修棱堡,作为抗虏大据点。光工料、募夫,配上火器火药,初算没四十万两下不来!还没算发动朝鲜八道义军所需的犒赏、军械、粮秣,又得几十万两。臣粗算,朝鲜事,眼下至少需八十万两才能启动!」
他说完,暖阁里彻底没了声儿。毕自严的脸苦得能滴出水。黄立极捻胡子的手停了。魏忠贤还是那副模样。
崇祯靠回椅背,轻轻吐口气。要不是前阵子抄家、收议罪银弄了几百万,财政早崩了。可光靠这些不行,得有个长久的来钱路子……不,光是钱还不够,大明真正缺的是物资,特别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