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指着前面开阔地:「就在那儿结阵。步营居中,炮队钉死,你的骑兵护住两翼。苏泰太后和忠义王的马车搁在中军最稳当的地方。」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队伍动起来,虽不如平日利索,但在风雪里能维持阵型,已是不易。
最忙的是炮队。那几十门三百斤的将军炮,轮子碾过积雪。炮手们骂骂咧咧,手上却不慢。几人扯开大块油布,麻利地给炮身搭起棚子,又把火药桶和引线紧紧捂在怀里,防着受潮。火把在风里摇曳,照着一张张冻得发紧的脸。
老炮手赵老六蹲在炮架下,拿身子挡着风,朝旁边哆嗦的新兵蛋子王二狗吼:「怂什幺!这风一刮,鞑子的箭飘得没谱!咱这炮……就看这火气争不争气!」
王二狗缩着脖子,牙关打颤:「师、师傅,这……这能响吗?」
赵老六一瞪眼:「油布是白盖的?老子火折子焐在胸口半天了!等着听响吧!」
另一头,曹文诏的骑兵和苏泰带来的几千蒙古汉子,已在两翼展开。马匹喷着白汽,蹄子不安地刨着地。
孙传庭看着阵型渐成,心里掂量着。阿巴泰不是莽夫,这种天,定想着捡便宜。鸟铳火绳是难点着了。能倚仗的,就是这些拿油布仔细遮护的将军炮,和弟兄们手里扎实的长枪腰刀。
他料定,阿巴泰头一波,准是驱赶那些不服帖的蒙古部落来冲阵,耗他力气,探他虚实。
果然,没过多久,风声里传来了闷雷似的响动。不是雷,是成千上万马蹄子踏地的声音。
几个探子连滚带爬跑回来,脸煞白:「督师!鞑子……鞑子来了!两翼!看旗号是土默特和鄂尔多斯的人!」
孙传庭点头,对曹文诏说:「去吧,照商议的办。缠住他们,别冲乱步阵。」
曹文诏咧嘴一笑,露出冻白的牙:「督师瞧好吧!」他一夹马腹,带着亲兵冲向右翼。左翼那头,苏泰手下的蒙古头人也呼喝着,引着自己人迎上去。
风卷着雪沫,远处情形看不太真。只听见风里裹着喊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时不时有受伤的人或马从雪幕里退出来,倒在雪地里。
明军步阵正中,反倒静得吓人。五个步营方阵,像五块磐石,立在风雪里。前排长枪兵,枪杆斜指前方。后头的鸟铳手,火绳点不着,干脆把铳抱在怀里。刀牌手站在间隙里,盾牌拼在一处。
风雪不停,对面人影模糊,只听见两翼杀得激烈。这等干熬最磨人。新兵李三娃腿肚子转筋,旁边脸上带疤的老兵孙大柱低吼:「站直喽!鞑子也是肉长的,一刀下去照样见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炷香,也许更短。正前方风雪里,忽然冒出些晃动的影子,移动得飞快,带着骑兵冲锋的呼哨声。
「是科尔沁人!还有喀喇沁的!他们的精锐!领头的是个穿铁甲的鞑子大将!」有眼尖的军官喊起来。
阿巴泰果然留着后手。他没拿这些精锐去冲两翼,而是让副将武纳格领着,借着风雪遮掩,直插明军步阵侧后!这些蒙古骑兵确实悍勇,马术精熟,并不硬冲枪林,而是绕着方阵跑圈,在跑动中开弓射箭。
风大,箭射得飘忽,力道也弱了。可架不住箭多,仍有不少落进阵里。有兵士中箭闷哼倒地,血洒在雪上,刺眼得很。阵脚微微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