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视角的闪念、认知的体感,在这一刻发生了分裂和并行。
范宁仍是那个怀抱吉他、衣衫褴褛的范宁,冷眼旁观着这些在阴影中显得锐利又失真的画面,但同时,他又是画面中的亲历者,穿梭于楼宇和林荫道之间,手中黑色金属块的冰冷触感细腻而真实,分明能看到手机屏上ins少女头像的弹窗在不断跳出。
“维也纳音乐学院,还是放到‘推荐路线’里面了。当年总逃课来听彩排,比艺术管理专业课有意思。保安霍夫曼先生养的白猫最爱蜷在107,那间琴房的采光最好,而且还有我投喂的零食,它现在若还在,该有十岁了吧。”
橡木地板随钢琴的敲击伴奏微微震颤,隔壁有人在练声。
舒伯特《冬之旅》,第五首,“菩提树”。
范宁静静地走在走廊上,光线在变暗变旧,陈设与气味有些伤感,他的身材变得更瘦了一些、脸庞和肩膀更稚嫩了一些,头发留得稍微长了一点,但双目中仍有那些熟悉的光与热。
“吱呀”一声,琴房的门被推开,暮光透过窗子将五线谱染成蜜色,将葡萄酒倾倒在皮质座椅上,窗外掠过白鸽群,谱纸的阴影在变幻,恍若当年在琴房练琴的学生们划过音符的指尖。
范宁俯身时嗅到了陈年松香与薄荷交杂的气息,生锈的德语字样铁盒里有猫条的包装纸,还有化开又凝固的糖果,已与丝绒衬底粘连。
他笑着在琴键上落指,舒伯特D.960第三乐章,谐谑曲的旋律灵动翩跹、无忧无虑,但轻快得有些不真实,有些暗色转调令人无法释怀,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而且其他房间的钢琴声逐渐变得鬼魅起来,浓郁的低音区混响,四度迭置的神秘音流,芬芳的危险气息和强光闪烁的敲击。
竟有人在练斯克里亚宾的“白色弥撒”。
“同学,你的登记时长超时了。”
紫裙少女轻敲两下后推开房门,手上抱着一本黑色谱夹,声音礼貌而清冷,说的是最熟悉的中文。
“不好意思。”
范宁站起身来,瞟了一眼钢琴右上角“请带好随身物品”的楷体贴纸,把自己的双肩包背上,与紫裙少女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