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林老太君说道:「顾大侠武功盖世,此间事情圆满结束,老身等人来这一趟倒是有些多余了,不过,能够见识到顾大侠的手段,实在是幸事。不过,此间事了,咱们也该离去了,顾大侠、宋观主不妨移驾我林家,前几日匆忙,未曾好好招待二位,实在失礼,还请两位给老身机会弥补失礼之处!」
宋丹阳连忙说道:「老太君,您这样说可就折煞贫道了。贫道此次下山时间也挺久了,门中有信来,说是我纯阳观多年前的一个叛徒出现了,贫道要去追拿此人,时间仓促,不可再多逗留,下次去唐安县,定去拜访您老人家!」
顾陌也拱手道:「林老太君,在下也有事情要回云州,就不打扰了。」
宋丹阳连忙道:「顾大侠不忙这十天半月吧,贫道真心邀请您去始南山逛一逛,这几日承蒙您指点,贫道受益颇多,您随我去一趟纯阳观,让贫道尽一尽地主之谊,可好?」
「下次吧,你不是也还要去追拿门中叛徒嘛,」顾陌说道:「我常年行走江湖东奔西跑,往后时日,来沧州的时间也多,下次来沧州,定然去纯阳观叨扰,此次就不去,我在云州那边还有要事!」
宋丹阳说道:「既是如此,那贫道就不多留您了。」
随后,几人行礼,便各自离去。
宋丹阳带着纯阳观弟子返回始南山纯阳观,而林老太君则是带着林家弟子返回唐安县。现在林家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赔偿钱家的事情,林家家主卸任的事情,还有林家如今口碑风评受影响的事情等等,都在等着她回去处理。
顾陌则是跟着钱家的人向着沧源城而去。
他现在还要回去收集消息,五个通缉犯,现在才杀了一个,还差四个。
至于叶笑尸体和悬赏金的事情,顾陌也是拜托给了钱家这个沧州本地地头蛇。钱家如今承蒙顾陌大恩情,这些许小事自然会办得妥当。
至于来沧州之前,钱多多许诺的斩杀叶笑就给酬金一万两银子或者一个钱庄的事情,当时顾初冬与钱多多商议的时候是选择的一万两。因为他们兄妹俩不打算长期待在沧州,也没兴趣经营产业。
只不过,如今钱多多死了,顾陌和顾初冬便没有再提。
但是钱岳却主动提出来了,表示等林家那边的赔偿到了之后,会随同叶笑的悬赏金一起给。若是那时候顾陌和顾初冬回了云州,他们钱家也包送到云州。
不久,钱家与通江县当地官府交涉结束,处理好了杀叶笑的事情后,一队人马便出发了,向着沧源城而去。
马车里,
顾初冬有些情绪低落。
顾陌有些诧异,这一趟,净挣一万几千两,以顾初冬财迷的性格,居然会情绪低落。
「怎幺了?」顾陌问道:「挣了钱还不开心?」
顾初冬微微摇头,道:「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顾陌问道。
「青叶堂的那些人,值得同情吗?」顾初冬问道。
顾陌微微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你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具体答案。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就比如那个童飞,他本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的。可却被恶霸毁了,被狗官毁了,这个时候的他,是值得同情的,他要报仇是对的,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个人思想出发,我是非常认同的。
青叶堂救了他命,给了他报仇的力量助他报了仇。他忠诚青叶堂,接受青叶堂的命令,为青叶堂卖命,也是无可厚非的,他没有做错什幺。但是,被他杀的无辜之人,也没有错,比如为钱家押送银车的那些镖师,他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挣钱,他们没做错什幺,也没得罪任何人,只因为童飞或者叶笑为了报恩,执行任务就把他们杀了。他们很无辜。
我无法说对与错,因为,如果我是童飞或者叶笑,我遭遇了他们一样悲惨命运之后,得到青叶堂的拯救,我也会毫无犹豫的忠诚于青叶堂,我也不会在乎青叶堂是正是邪,我也不会在意青叶堂是不是让我做灭绝人寰的事儿,我只知道,在我跌入最绝望的深渊时,是青叶堂把我拉了回来,那一刻,我的命就卖给了青叶堂。
但是,我也会做好准备,那就是杀人者人恒杀之。青叶堂给了我新生,我卖命给青叶堂,为青叶堂做事,那幺,我被其他人杀也是合情合理,因为我的确做的是恶事,当的是恶人!」
顾初冬沉声道:「那到底谁错了,青叶堂错了?」
顾陌摇头道:「错在最开始的那些恶人,如果没有那个恶霸和狗官,童飞依旧家庭幸福。青叶堂也不会找上他,而青叶堂帮助他,本就是有目的的,青叶堂本就是邪道组织,它的付出,就是为了找人卖命啊!」
顾初冬想了想,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从童飞、叶笑的角度来看,青叶堂就是他们的神,是他们的光明。而本质上来说呢,青叶堂又是邪道组织,因为对叶笑、童飞这些人有恩,可他们做的坏事更多,灭人满门,屠戮百姓。
也就是说,不存在什幺同情不同情的,也不存在分不清是正是邪。我只需要了解清楚,我自己是站在什幺角度的就行。我如果是童飞、叶笑,那青叶堂就是信仰是光明,如果我是那些被青叶堂所害的人,那青叶堂就是世上最坏最邪恶的组织。而事实上的我就是一个寻常的江湖人,那在我的角度,青叶堂就是个邪道组织!」
顾陌点头道:「当一件事情看不清楚时,先明确自己的立场。就如同你在外面看到你朋友与人发生了冲突,你在过去之时,先弄清楚你是什幺立场,是以你朋友的立场过去的还是以普通旁观者过去看热闹或是主持公道的江湖大侠。
若是朋友立场,你就不要去问谁对谁错,直接帮忙就是。若是旁观者那就老老实实看热闹,别惹火烧身。若是江湖大侠要主持公道,那就做好你会得罪朋友与朋友绝交的打算。」
顾初冬点头道:「我明白了,哥。不过,还有一个事情我想不通。」
「你说。」顾陌说道。
顾初冬缓缓道:「林向东的惩罚是不是太轻了?所有人都只在意一点,那就是钱多多死了,而林向东说是叶笑杀的,他并没有要杀钱多多,是被陷害的,这幺一来,他好像就并不该一定要偿命了,最后,他指出叶笑的行踪,就给他换了一条命。
看起来,好像挺合理的。可,好像没有任何人想过,他勾结叶笑,劫了好几次钱家的银车,导致那幺多镖师被杀,难道那些人的死,林向东不该担责吗?为什幺就只担钱多多的死的责任呢?这不公平!」
顾陌点头道:「的确是不公平的,任何地方,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亦或者就是民间,到处都充斥着不公平。有的人似乎天生就命贱,有的人似乎天生就高贵。
钱多多的命贵重吗?算贵重,但他也只是对比那些都没人记得名字的普通镖师。如果不是因为我和宋丹阳现身出面,就算是钱多多死了,钱家去讨要公道,别说林老太君亲自出面赔礼道歉,恐怕钱家的人连林家的门都进不了。
林家也不会承认林向东勾结叶笑,只会说是钱家自己得罪了叶笑,所以叶笑趁机刺杀,林向东只是恰逢其会。温和一点的做法,让林向东道个歉赔点钱,若是林家霸道一点,直接大打出手,之后安排人联络武林名宿纷纷发声,说是钱家不讲理倒打一耙说是钱家上门行凶。钱家能怎幺样?他们斗得过林家吗?江湖舆论,他们造势能造得过林家?」
顾初冬一时沉默。
顾陌继续说道:「江湖就这样,很多传说故事都是美化之后,就比如林家的事情,江湖上传出去,可能会有很多人说我讲正义为钱家讨公道。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帮什幺,我也没有那幺正义,我若是真的正义,我就该杀了林向东,甚至继续追查,劫银车,就真是林向东一个人的事情?林家不该担责吗?
那我就还得查林家,与林家打生打死,可目的是什幺?为钱家讨公道还是为那些镖师,可他们就绝对正义吗?钱多多那些钱是不是全都干净,钱家从不入流小家族发展到如今,手上没有无辜鲜血?那些镖师,成名路上,没有杀过无辜之人?
唉,说白了,江湖上,哪有什幺绝对的正义,所谓的正义,所谓公道公平,都只是在一个大家默认的规则里而已。林向东会受到惩罚,并不是因为正义或者不正义,只是单纯的被规则压制了而已。为什幺会被规则压制,是因为钱多多在这个规则里有一定份量,我也有一定份量,宋丹阳也有,所以林向东被惩罚了。而那些连提都没人提的镖师们,份量不够,所以,不够让林向东接受惩罚。而至于钱多多的份量,也达不到让林家受惩罚的份量,所以,林向东接受了惩罚,就完事儿了。」
顾初冬问道:「那,这个规则是谁定的?」
「自然而然形成的,」顾陌说道:「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制定的,即便是皇帝,也得遵循这个规则,这是主流思想决定的。就与正邪的概念一样,当主流思想认为胡乱杀人是邪,那胡乱杀人就是邪,当主流思想觉得可以随意杀人时,那随意杀人就是正。所谓主流思想,就是更多的人认可的思想。」
顾初冬疑惑道:「可在这个规则里,普通人是被压迫的,他们也认可吗?」
「认可。」顾陌轻笑道:「你没发现,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在遵循这个规则吗?普通人拼了命努力奋斗,读书也好习武也好,挣钱也罢搏名也罢,都是为了擡高自己的身价,提升自己的份量,顺应这个规则,努力成为这个规则的顶端,我们不也一样吗?」
顾初冬说道:「那会不会有人不认可,反抗的?」
「有,当然有,」顾陌说道:「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不就是有人要反抗吧,有的被镇压失败了,有的被成功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