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生气的是,他们偷了猪大肠不算,竟然还敢趁着刘家没人的时候,翻动人家其他东西!这胆子也太肥了!简直无法无天!
要是刘家真的丢了钱和粮票,那性质可就完全变了,这就不是小偷小摸,是入室盗窃了!
院里出了这幺胆大包天的家贼,要是不狠狠给个教训,以儆效尤,以后大家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睡觉都不踏实!
偏偏这两个小子鬼精鬼精的,做事手脚干净,没让人抓到一点真凭实据。」
佟大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今天中午也在家午休,愣是没听到一点异常的动静,想给他们做个证,都办不到。我这心里憋屈啊!」
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我也问过前院其他几家人了,中午那会儿,不是在家睡觉,就是在屋里忙活手里的活计,没人注意到院里的情况。
这没凭没据的,光靠怀疑和推断,也定不了罪啊。」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听完佟大爷这番带着强烈个人情绪,却又基于长期观察和事实依据的判断,李副所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沫,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茶杯握在手中,目光低垂,显然是在消化和思考佟大爷的话,权衡着其中的利弊与处理难度。
过了片刻,李副所长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一直安静聆听、未曾插话的阳光明,语气平和而认真地问道:
「光明,老佟的看法和掌握的情况,基本上都说完了。这件事,你是怎幺看的?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和思路。」
他的眼神带着鼓励,是真心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不同视角。
阳光明知道这是躲不过去的,也是李所长请他来的主要目的。
他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客观、冷静的语气开口说道:「李所长,佟大爷,既然二位问到我,那我就说说我的一点浅见,可能不成熟,说得不对或者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指正、多包涵。」
他强调:「首先,从客观上来说,就像佟大爷刚才讲的,现在没有任何直接的、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猪大肠就是马家兄弟偷的。
刘小军虽然言之凿凿,甚至情绪激动地发了毒誓,但他提出的『拦路拖延、里应外合』的说法,毕竟只是他个人基于对方行为和自身判断的推测和想像。
在法律上,我们讲究『疑罪从无』,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能轻易给任何人定罪。
这一点,李所长您是公安系统的,肯定比我们更清楚。」
他适时地捧了李副所长一句,也点明了处理此事必须遵循的底线。
李副所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嗯,程序很重要,光凭怀疑确实不行。」
阳光明继续道:「其次,从我个人的主观感受和今天观察到的一些细节来看……」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白天的场景,「刘小军在整个冲突过程中,情绪非常激动,给我的感觉,不似作伪,情感流露显得很真挚,不像是在演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反观马家母子三人,各种情绪转换,在我看来,稍微有些不自然。
马大娘的眼泪和哭诉,虽然看起来可怜,博取了一些同情,但总觉得有些……过于恰到好处,带着点刻意表演的痕迹。」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不显得武断,「当然,李所长,佟大爷,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觉和基于微表情的粗浅判断,做不得准,更不能作为证据。」
他顿了顿,话锋再次一转,「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把今天的冲突不仅仅看作是邻里口角,而是当成一个正式的、需要调查的案子去办,那幺基于这种主观的判断和合理怀疑,我们可以尝试去寻找一些旁证或者突破口。」
他看向李副所长,「比如,是否可以更系统地查一查马家兄弟今天中午前后的具体行踪?
或者,他们有没有可能将那二斤猪大肠迅速转移到了院外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比如某个僻静的角落,或者他们有同伙接应?
这些方向,理论上都是可以花时间和精力去调查取证的。」
「但是。」
阳光明加重了语气,目光坦诚地看向李副所长,点出了现实困境,「为了二斤猪大肠,这样兴师动众,会不会有些浪费宝贵的公共资源?
毕竟,李所长您也清楚,现在物资紧张是普遍现象,各个大院、胡同里,类似的因为鸡毛蒜皮物资引发的纠纷恐怕不止我们院里有,如果每一起都如此投入,警力恐怕捉襟见肘。
所以,这个度的把握,这个资源投入的权衡,就需要李所长您来根据实际情况和经验权衡判断了。」
他将最终的决定权,巧妙地交还给了李副所长,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又充分尊重了对方的职权和地位。
李副所长听完阳光明这番条理清晰的判断,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个年轻人,确实脑子清楚,思路缜密,说话有分寸,知进退,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展现了思考能力,又不越俎代庖,显然是个明白事理、懂得人情世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