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醒了!」焦二第一个忍不住,带着哭音喊了出来。
焦大娘更是喜极而泣,扑到炕沿边,紧紧握住丈夫的手:「振山!振山!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焦师傅的目光缓缓移动,似乎努力想聚焦,看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水……渴……」
「快!快拿水来!」焦大娘连忙吩咐。
焦大赶紧端来一直温着的开水,小心地喂父亲喝了几口。
喝了水,焦师傅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不堪,浑身疼痛,尤其是左腿伤口处传来的灼痛丝毫未减,但那种被高烧包裹、如同置身炼狱般的混沌和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看着围在炕边,脸上带着泪痕却又充满期盼的家人,尤其是两个儿子那红肿却发亮的眼睛,心中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什幺事情。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沙哑地问。
「当家的,你都昏迷大半天了!」焦大娘抹着眼泪,「要不是……要不是……」
她想起阳光明的叮嘱,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要不是用了点土法子,又给你灌了发汗的汤,你还醒不过来呢!」
焦师傅微微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绝不仅仅是土法子的功劳。但他还是有些昏沉,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重新闭上眼睛,积攒着力气。
又过了一会儿,焦大摸了摸父亲的额头,惊喜地发现,那骇人的滚烫高温,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虽然还在发烧,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摸上去烫手了!
「爹的烧退了些!真的退了些!」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对母亲和弟弟说道。
这个发现,让焦家所有人更是信心大增!看向那两个小纸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阳先生给的……真是神药啊!」焦二喃喃道,对阳光明的感激之情,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一夜,焦家无人入睡。他们轮流守着焦师傅,喂水,用温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观察着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到了后半夜,焦师傅的体温进一步下降,虽然仍在低烧,但已经脱离了危险的高热状态。
他甚至还勉强喝下了小半碗米粥。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焦家昏暗的屋子时,焦师傅竟然自己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靠在摞起的被褥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那种不健康的死灰色已经褪去,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明和锐利,只是显得十分疲惫。
他感受了一下左腿的伤口,疼痛依旧,但那种肿胀灼热、仿佛要爆开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他心中惊疑不定,知道自己这次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绝非侥幸。
他看着忙活了一夜、眼窝深陷却满脸喜色的家人,沉声问道:「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幺回事?我这条命,是怎幺救回来的?」
焦大娘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焦大开口,将昨天阳光明如何指点用酒擦身降温,晚上他们兄弟二人又如何去恳求阳光明,阳光明又如何拿出了「秘药」的事情,原原本本,低声告诉了父亲,并且再次强调了阳光明关于保密的严厉叮嘱。
焦师傅听完,久久沉默不语。
他闯荡过江湖,走过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深知这等能迅速退烧、控制感染的「秘药」是何等珍贵!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期,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阳光明一个租户家的年轻小子,竟然能拿出这等药物,其来历背景,恐怕绝不简单。
但他更感念的是对方的恩情和担当!冒着风险,将如此珍贵的药物,用在他们家身上,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家人,语气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肃杀:
「阳先生的话,你们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刻在骨头上!这药的来历,对谁都不能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以后,阳先生就是我们焦家的大恩人!你们待他,要像待我一样敬重!他家的事,就是我们焦家的事!明白吗?」
「明白!」焦大娘和两个儿子异口同声,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房东沈先生、廖师傅等几位邻居,惦记着焦师傅的病情,一早过来探望。
当他们走进焦家,看到原本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焦师傅,竟然靠坐在炕上,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还能低声与人交谈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焦叔!你……你这是……好了?」廖师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沈先生也是一脸惊愕,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焦师傅:「老天爷!这……这真是奇迹啊!昨晚看着还……今天就……焦师傅,你这身子骨,真是硬朗得吓人啊!」
焦师傅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沙哑着说道:
「劳各位挂心了……咳咳……可能是老天爷还不想收我这条烂命吧。用了阳先生教的法子降温,又喝了发汗的姜汤,硬扛了一晚上,没想到……还真缓过来一口气。」
焦大娘也在一旁抹着「喜悦」的眼泪,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祖宗保佑,当家的命硬,扛过来了!医生说就看能不能退烧,这烧一退,后面慢慢将养,应该就没事了。」
众人看着焦师傅确实退烧清醒,虽然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纷纷感叹不已,都说焦师傅吉人天相,命不该绝,说着各种宽慰和恭喜的话。
焦家人一边应酬着,一边暗中松了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焦师傅严格按照阳光明交代的用法,早晚各服用一粒消炎药丸。
药效出奇地好。
他的体温再也没有反复,一直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左腿伤处的红肿疼痛也一天天明显消退,纱布上渗出的脓血越来越少,颜色也逐渐变得正常。虽然伤口愈合还需要时间,但感染的迹象被彻底控制住了。
到了第三天下午,焦师傅甚至能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慢慢挪到炕沿边坐一会儿,甚至尝试着让伤腿微微沾地。
这种恢复速度,在焦家人看来,简直是神迹!
他们对阳光明的感激,也随着焦师傅一天天好转而日益加深。
第三天晚上,吃过简单的晚饭,焦师傅把两个儿子叫到炕前。
他看着桌上那盏跳跃的油灯,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大,老二,我的命,是阳先生救回来的。这恩情,咱们不能忘,也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焦大立刻道:「爹,我们知道!以后阳先生家有什幺事,我们兄弟绝对第一个冲上去!」
焦二也重重点头:「对!哪怕是要我们兄弟的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焦师傅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历经世事的沉稳:「报恩,不是光靠嘴说,也不是非要等到豁出命去的时候。
眼下,咱们家这情况,也拿不出什幺像样的东西感谢人家。但心意不能缺。」
他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瓦罐上,那是家里平时攒钱用的,如今早已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受伤前,不是还留着点零钱,准备给家里换点油腥吗?你们娘那里应该还有一点。跑一趟黑市,哪怕换半斤,不,换一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来!你们晚上给阳先生家送过去。」
焦大娘在一旁听了,有些犹豫:「当家的,那点钱……是留着给你买点营养……」
焦师傅打断她,语气坚决:「我的命都是人家救的,还谈什幺营养?听我的!这肉,必须送!这是咱们眼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心意了。」
见父亲态度坚决,焦大焦二不再多说。
焦大娘也叹了口气,默默走到炕柜边,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家里最后的一点铜板和几张皱巴巴的金圆券,数了数,递给焦大:
「去吧,挑好点的肉,别省着。包好了,揣怀里,别招人眼,黑市还是太危险,路上小心点」
焦大接过钱,用力点了点头,和弟弟一起出了门。
傍晚时分,兄弟二人回来了,手里果然提着一小条用干荷叶包着的五花肉,虽然只有一斤左右,但肥瘦层次分明,在这年月,已是极为难得的荤腥。
一家人看着那块肉,都咽了咽口水,但没有任何人不舍。
焦师傅催促道:「趁现在天刚擦黑,各家都在做饭,有点动静也不显眼,赶紧给阳先生家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