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烟草燃烧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升腾,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见小儿子下来,他眼皮微抬,没言语,只用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袋锅子,在旁边的凳面上轻轻磕了两下。
阳光明依言坐下。父子间一时只剩下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屋外弄堂里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空气凝滞,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涌动。
过了好一会儿,阳永康才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
那低沉的声音穿透烟雾,带着烟熏火燎的沙哑:
“去了厂里……要稳。多看,多听,少讲。干部……担子重。”
寥寥数语,像淬过火的铁块,简短,却沉甸甸地压着父亲一生的阅历和对儿子最深切的期许与担忧。
“晓得了,阿爸。我会记牢的。”阳光明挺直脊背,目光迎向父亲,郑重应承。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心里。
不多时,阳光辉提着几个用粗糙草纸包裹、油渍早已洇透纸背的熟食包回来了。
浓郁的酱卤香气霸道地涌入,瞬间驱散了屋里沉闷的烟味,勾得人馋虫大动。
晚饭的餐桌,破天荒地丰盛起来。
小方桌中央,油光锃亮、酱香扑鼻的猪头肉堆成了诱人的小山;切成菱形的五香豆腐干泛着诱人的酱色;一小碟深褐油亮的酱鸭胗散发着咸香;还有一碟吸饱了卤汁、饱满弹韧的素鸡。
平日里唱主角的酱瓜和腌萝卜干,此刻只能委屈地缩在桌角。
主食依旧是米饭,米粒饱满清晰。
张秀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酡红,不停地往阳光明碗里夹肉,专挑那肥瘦相间、入口即化的上品:
“明明,多吃点!今朝你是阿拉屋里厢顶顶大的功臣!这猪头肉烧得老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