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无非是厂里新下的生产指标让人喘不过气,或是道听途说的某某车间又出了点小事故,间或夹杂着对时局最谨慎的揣测,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夜色。
女人们则自成天地,聚在相对通风的过道另一侧。
陈阿婆半躺在她那把油光锃亮、吱扭作响的旧藤躺椅里,眯着眼,手边的小板凳上放着一台巴掌大的半导体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播着《罗汉钱》的沪剧唱段。
她枯瘦的手指随着调门在扶手上轻轻叩着节拍。
冯师母坐姿端正,借着门洞里透出的灯光,手指翻飞,细线和钩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正娴熟地钩织着一块精致的镂空桌布样。
她的动作优雅沉静,与周遭的喧嚣共同组成奇异的和谐构图。
李桂无疑是这片区域的“高音喇叭”,她盘腿坐在一张小竹椅上,蒲扇拍得大腿啪啪作响,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跟另外几个妇女讨论着最近副食品商店新到的带鱼:
“……凭票?当然凭票!你当是啥辰光?不过讲句良心话,价钱倒是比上趟便宜了一分洋钿!就是排队排得脚骨发软!我明天天不亮就去排,总归要抢两条回来给小人开开荤腥……”
她的嗓门极具穿透力,盖过了收音机里的唱腔。
陈阿婆的大孙媳张春芳,抱着早已在她怀里熟睡的小女儿,背靠着冰凉的砖墙,轻轻摇晃着,偶尔在李桂激昂的间隙插上一两句温和的点评。
陈卫红则安静地蜷缩在母亲脚边的小板凳上,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翻看着一本卷了边的《人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