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像一张巨大的灰网笼罩下来。
弄堂里各家各户飘散开晚饭的香气,远处工厂隐约传来换班的悠长而苍凉的汽笛长鸣,与近处锅碗瓢盆的轻响、弄堂深处孩子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火红年代黄昏里,最寻常、也最真实的市井底色。
石库门那熟悉的黑漆大门越来越近,门楣上的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阳光明推开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那场刚刚结束的、带着复杂余韵的告别。
天井里,陈阿婆正在收晾晒的衣裳,竹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弄堂口的那一幕,只是暮色中的一个短暂剪影。
他深吸一口带着淡淡潮湿的空气,将那个挺直远去的背影,连同她那些深刻的自省与可能的算计,一同暂时封存在了弄堂口的暮色里。
生活,还得继续向前。
……
午后的阳光穿过厂务办秘书组高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斜斜的光斑,光斑边缘清晰如裁,随着日影西移缓缓拉长。
韩鸣谦推门进来,脚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那张素来平和的脸,此刻比平日更显肃然。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环顾寒暄,而是径直走向靠窗那张堆满资料和报纸的桌子——周炳生的位置。
“老周。”韩鸣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压过了张玉芹竹针的哒哒声和李卫东翻报表的窸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