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很快上桌,香气四溢。
在唐建宏的刻意调动下,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上次犀角片救小宝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凶险、药效的神奇和阳光明的“仗义相助”、“雪中送炭”。
言语间充满了感激,也毫不避讳地将阳光明手中有“特殊渠道”能弄到珍稀药材犀角片的信息,再次透露给了韦鸿宇。
韦鸿宇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哦?”、“啧啧”、“真险啊”的感叹,看向阳光明的眼神里,那份热情之外,又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
那是混合着好奇、结交之意和某种潜在评估的眼神。
他主动端起斟满的酒杯:“光明同志,老唐家小宝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凶险万分!差一点就……多亏了你!这杯酒,我代表老唐,也代表我自己……”
他特意加重了“我自己”三个字,“敬你!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以后在红星厂,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别的不敢说,我们房管科虽然管的是房子这些琐事,但能帮上忙的地方,绝不含糊!
分房、调房、修个漏、补个瓦,总归能说上几句话!”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谢意,又暗示了亲近,还点明了自身的权力范围,最后抛出了分量十足的橄榄枝。
圆滑老练,尽显其中。
“谢谢韦科长,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不敢当。”阳光明举杯相迎。
三人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明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饭桌上,唐建宏和韦鸿宇很快进入了状态,回忆着儿时一起掏鸟窝、下河摸鱼的趣事,互相打趣着对方当年的糗事,笑声不断,显示出两人确实关系匪浅,有着难忘的共同记忆。
韦鸿宇也适时地、以一种“过来人”和“自己人”的口吻,向阳光明介绍了一些厂里的“情况”,特别是关于住房分配的一些“门道”和“窍门”。
“光明啊,你刚来,可能还不大清楚我们厂分房的规矩。”
韦鸿宇夹了一块白斩鸡,蘸了蘸姜茸酱油,慢条斯理地说道:
“打分排队,看着简单,里头讲究多了。
工龄、职称、家庭人口、双职工、特殊贡献……权重都不一样。
比如工龄,一年算一分,但要是厂里的劳模,或者技术标兵,一次就能加五分!顶五年工龄!”
他伸出油光光的手指比划着,“再比如,家里有老人同住,或者有适婚子女,也能酌情加分。这里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阳光明一眼,“操作空间总是有的嘛,关键是要符合政策框架,材料做得扎实,理由充分。
我们房管科嘛,就是按政策办事,但政策解释起来,总归有灵活的地方,对吧?”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自己人”才懂的暗示,既标榜了原则,又留足了余地。
阳光明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倾听者,脸上带着谦逊好学的神情,偶尔在关键处恰到好处地插话提问:
“哦?那像我这种新进厂的高中生,工龄短,要排队等分房,岂不是要等很久?特殊贡献具体又指哪些方面?”
阳光明态度谦逊有礼,问题都问到点子上,显得很上道。
他敏锐地捕捉着韦鸿宇话语里的信息和潜台词,也清晰地感受着这位房管科长表面热情下的市侩与精明——那双灵活转动的眼睛里,时刻在衡量着每个人的价值。
这顿饭,他吃得不多,心思主要在听和观察上,但收获不小。
犀角片换来的,除了揣在口袋里的六百多元沉甸甸的现金和一堆按“平价”折算、实际价值被大幅压低的票证,
还有通向厂里实权人物——房管科科长韦鸿宇的一条线。虽然尚浅,但已然初步建立起了联系。
尽管目前只是建立在唐建宏的关系和一次“帮朋友忙”基础上的泛泛之交,但在红星国厂这个人情关系盘根错节、任何资源都极度紧张的小社会里,这无疑是一个极具价值的开端。
窗外,初夏正午的阳光正盛,白晃晃地照耀着梧桐树荫下的马路,行人匆匆,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充满了这座大都市特有的忙碌而坚韧的生机。
未来的路还长,风险与机遇如同硬币的两面,时刻并存。
阳光明必须更加清醒,更加稳健,如同走钢丝般谨慎地走下去。
口袋里的钞票和票证带来的踏实感,以及刚刚搭上的这条初步通往实权部门的人脉,都是他继续在这时代浪潮中前行的资本与底气。
风,依旧吹过茂密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