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阳光明迅速落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沙沙声,时间、事项、要求,一目了然。
“另外……”赵国栋抬头,锐利的眼神落在阳光明脸上,“把昨天那份关于安全生产大检查的市里通知找出来,重点标出几个关键要求,午饭前放我桌上。”
“好的,赵厂长。”阳光明笔下不停,字迹工整如刻印。
他没有问文件具体放在哪里——早上打扫办公室,他已像扫描仪一样,将文件柜的基本分类区域默记于心。
赵国栋交代完毕,便再次埋首于文件堆中,眉头依旧微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阳光明立刻起身,动作轻捷得像一阵风,无声地走到靠墙的铁皮文件柜前。
他准确地拉开标有“上级通知/安全生产”标签的柜门。
手指在整齐排列、散发着油墨和纸张混合气味的卷宗上快速掠过,精准地抽出了那份所需文件,纸张边缘划过空气,发出“唰”的一声轻响。
回到座位,他放下文件,又从笔筒里拿出红蓝铅笔。
开始仔细阅读那份油印的通知,铅芯在纸面上摩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他在关键条款下划上醒目的红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并在旁边空白处,用极小的、却异常清晰的字体,做了简洁的批注提示,直指执行的核心要点和可能存在的模糊地带。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国栋翻动文件的沙沙声、阳光明钢笔划过稿纸的轻响,以及窗外越来越嘹亮、几乎要撕裂空气的蝉鸣。
阳光明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前世处理海量信息、精准提炼要点的能力,在这一刻如同本能般自然流淌。效率之高,判断之准,远超一个刚上任的普通秘书应有的水准。
九点整。
“笃笃笃。”
敲门声准时响起,带着一丝拘谨。
阳光明早已起身,动作利落地为客人搬来了那张硬木椅子,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既方便与赵国栋面对面交流,又不会显得过于靠近领导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宽大办公桌。
在略显紧张地王工落座前,阳光明已无声地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稳稳放在他手边的小茶几上。茶杯里的茶叶舒展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赵厂长,王工来了。”阳光明低声通报。
汇报开始。
技术科的王工,一位戴着深度眼镜、头发白的老技术员,摊开厚厚的报告,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严谨,开始陈述新设备试运行的数据和遇到的问题。
赵国栋听得专注,不时打断,提出尖锐的问题:“空载电流波动范围是多少?”、“轴承温升超标的点在哪几个工位?”、“操作工反馈的卡顿频率有没有量化记录?”。
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阳光明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如同灵巧的舞者。
他并非事无巨细地记录每一句话,而是精准捕捉着对话的核心脉络、关键的决策要点以及后续需要落实的待办事项。
他的字迹依旧工整,但行文间已形成了清晰的逻辑链条。
当王工提到某个关键设备参数,需要查阅另一份基础技术档案佐证时,赵国栋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靠墙的文件柜。
几乎在赵国栋目光移动的瞬间,阳光明已再次起身。
他准确地拉开另一个柜门,手指在文件脊背上快速滑过,精准无误地抽出了那份厚厚的技术档案。
他走到赵国栋身边,轻轻将档案放在他手边空出的桌面上,动作轻巧无声,没有打断汇报的节奏。
赵国栋拿起档案,迅速翻到某一页,手指点着上面的数据,继续追问。王工连忙扶正眼镜,凑近细看,紧张地解释着。
阳光明坐回位置,目光在笔记本和交谈的两人之间快速切换,手中的笔始终未停。
王工汇报完毕,额头上也渗出了细汗。他抱着厚厚的报告,有些忐忑地等待指示。
赵国栋沉吟片刻,快速下达了几条明确的指示:要求技术科限时解决轴承温升问题、重新测试卡顿现象并量化记录、一周内提交优化方案初稿。
阳光明在王工离开后,立刻将刚才记录下的内容进行整理。
他将赵国栋的指示、技术科需要跟进的要点、以及设定的时间节点,工整地誊写在一张便签纸上。
然后将这张便签纸,放在赵国栋办公桌左上角那个“待阅文件筐”的最上方,确保领导能第一时间看到。
整个上午,节奏紧凑得如同上紧了发条。
十点,财务科长老刘准时到来。这是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可掬却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
他腋下夹着一摞表格,一进门就笑呵呵地打招呼:“赵厂长,您找我?小阳同志也在啊。”
“老刘,坐。”赵国栋指了指椅子。阳光明同样提前摆放好了椅子,并端上了茶水。
讨论围绕着下季度的技改资金预算展开。老刘熟练地摊开表格,一项项解释着预算构成,话语间不时夹杂着“上面卡得紧”、“材料又涨价了”之类的诉苦。
赵国栋眉头紧锁,手指敲击着桌面:“老刘,困难要讲,但生产瓶颈更要解决。三车间的设备是卡脖子的环节,这块预算不能动,还要想办法再挤一挤。”
阳光明早已准备好相关预算草案的副本,放在自己手边。
当讨论陷入某个具体项目的细节,双方对某个数字产生分歧时,阳光明适时地、不动声色地将那份草案副本翻到相关页面,推到自己桌面的边缘,并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需要确认的数据。
赵国栋目光扫过,立刻抓住关键:“你看,草案里这块预留是够的,怎么现在又说不够了?”
老刘连忙凑近细看,扶了扶眼镜,开始解释其中的变化。
阳光明则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双方争论的焦点和初步达成的妥协点。
当讨论结束,老刘收起表格准备离开时,阳光明已将刚才记录整理成清晰的要点,包括双方达成共识的预算调整方案、需要财务科进一步核算的项目、以及赵国栋强调的“保三车间技改”的核心原则,工整地写在了另一张便签上,再次放入“待阅文件筐”。
墙上的挂钟,指针沉稳地指向十一点半。
阳光明将那份标注清晰的安全生产通知文件,连同他整理出的简明执行要点备忘录(包括检查重点、责任部门、时间节点和可能的盲区提示),一起工整地放在了赵国栋的办公桌左上角——那是领导习惯放置待处理急件的位置。
赵国栋放下手中的钢笔,拿起那份文件,目光快速扫过。
那清晰醒目的红线标注、扼要精准的提示,以及旁边那页简明到位的备忘录,让他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他放下文件,没有立即批示,但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弛了半分。
“赵厂长。”
阳光明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上午的工作安排都已完成。您看下午去二车间,需要我提前跟车间陈主任打个招呼,或者准备些什么资料吗?”
他特意用了“陈主任”这个称呼,显得正式而尊重。
“嗯。”赵国栋身体向后,靠在藤椅的靠背上,藤条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跟老陈说一声,两点半我们过去,主要看自动落纱工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