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书楠,光明一片心意,你再推辞就是见外了!你看我这不也带了点心意嘛,虽然没光明那么阔气。”
他指了指条头糕,又忍不住凑近那油纸包着的肘子,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那香气都吸进肺里,
“啧啧啧,真香!这味道,勾魂夺魄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造反了!书楠,快别磨蹭了,我都等不及了!”
他咂着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蔺书楠看着两位老同学真诚的笑脸,感受着邬宏涛拍在肩上的那份热力,再看看桌上那丰盛到几乎刺眼的食物,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热。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翻涌上来的酸涩强行压下去,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窘迫却无比真实的、有些释然的笑容,声音也清晰了些:
“欢迎……当然欢迎你们来。就是……我这里太简陋了,东西也差,委屈你们了。”
他环顾着这狭小的空间,语气里带着歉意。
“简陋什么!清静就好!”阳光明大手一挥,目光扫过这小小的、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空间,闲聊般问道,“对了,书楠,搬过来有段时间了,跟邻居们都熟了吧?我看楼下卢师傅人挺和气的,还是咱们厂的机修老师傅。”
蔺书楠的笑容淡了些,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面上,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回避:
“还……还好。平时进出,就是点头打个招呼……没……没怎么说过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解释,又像是自我安慰,“大家……也都挺忙的。”言语间透露出一种刻意的疏离。
阳光明和邬宏涛对视一眼。邬宏涛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无奈。
阳光明则是心下了然,蔺书楠的心结和骨子里的自卑,让他本能地选择了封闭自己,回避与邻居的深入交往,甚至可能带着一种“不打扰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扰”的鸵鸟心态。
“书楠啊。”
阳光明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认真而恳切,像一位推心置腹的兄长,
“老话讲,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石库门的,一个门洞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灶披间挨着灶披间,水龙头公用,晾衣裳的竹竿都交错在一起。你看这下面,住了几家?”
他环顾着小小的天井。
蔺书楠抬起头,想了想,回答道:“算上我,五家。
客堂间是卢师傅一家六口。
前楼住着刚才晾衣服的宁波阿婆和她老伴,她儿子媳妇好像住在别处。
三层阁住着刚才抱孩子的那对小夫妻,男的好像姓陈,在街道小厂做工。
还有改造后的灶披间,住着个姓王的单身老伯伯,以前好像是邮递员。”
他对邻居的构成倒是清楚。
“是啊,五家人,挤在这么一个门洞里。”
阳光明点点头,目光平静而深邃地看着蔺书楠,“空间就这么点大,日子长了,难免有点磕磕碰碰,小摩擦。
比如早上用水龙头抢时间,倒马桶谁家慢了,晾衣服占了谁家的位置,或者谁家小孩哭闹吵了邻居……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但要是平时一点来往都没有,时间长了,大家自然而然会觉得你清高、孤僻、不合群。
万一哪天不小心真有点小误会,或者有人说了你什么闲话,连个帮你说话、居中调和的人都没有,那多被动?而且……”
他加重了语气,“谁家没个急事?比如你衣服破了,临时要借根针线;炒菜时发现盐罐子空了,想借撮盐;或者你临时被厂里叫去加班,想托邻居帮忙看一眼门?
那时候再临时去敲门,笑脸相迎,就难了,人家心里也未必乐意。
平时没交情,临时抱佛脚,总是不太灵光的。”
他看着蔺书楠若有所思又有些茫然的脸,继续循循善诱:
“我不是让你去巴结谁,更不是让你低三下四。就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该有的礼数要有。
至少选一两家看着和善好说话的,比如卢师傅,他是咱们厂的老工人,技术好,为人看着就稳重厚道,又是同事,天然就多一层亲近。
平时见面,主动点个头,问声‘卢师傅早’、‘卢师傅下班了?’,聊两句厂里的事、天气的事,这不难吧?
过年过节,或者像今天这样,有点富余的东西,哪怕是一把生、几块,分一点点给邻居们尝尝,礼轻情意重嘛。
东西不在乎多少,是个心意,人家就知道你不是不通人情、冷冰冰的人,心里也舒坦。
这样,你住在这里,心里也踏实点,不至于被所有人孤立在外头,像个外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