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凑点钱凑点票,买点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热热闹闹吃一顿,吹吹牛,打打球,比在外面下馆子强多了!还自在!没人管束!”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热闹喧腾的场景。
阳光明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汽水,满足地舒了口气,喉咙里发出畅快的声音。
他笑着点头赞同,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宏涛这主意好!我看行。书楠,你看怎么样?以后我们这帮老同学可要常来叨扰你了,你可别嫌我们烦,别嫌我们闹腾。”
他带着玩笑的口吻,眼神却认真地看着蔺书楠,带着询问和期待。
蔺书楠正用毛巾仔细擦着汗湿的脖颈和手臂,闻言动作顿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的光芒也微微黯淡,一丝熟悉的忧虑和迟疑浮了上来,像阴云遮蔽了阳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这……当然好。能和同学们聚聚,我高兴。
只是……他们……吴恺、谢飞扬他们……会不会……介意我的出身?毕竟……”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家庭的变故和装卸工的身份,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标签,始终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无法释怀,担心成为被排斥、被怜悯的理由。
“书楠,你想多了!”
邬宏涛立刻坐直身体,收起嬉皮笑脸,眉头微皱,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兄弟般的护短:
“都是一起长大的老同学,一起读了那么多年书,谁不知道谁家里那点事啊?谁会因为这个看不起你?
严俊他们家里条件也就那样,谁比谁强多少?至于吴恺、谢飞扬……”
他撇了撇嘴,带着点不以为然,“吴恺还是可以的。谢飞扬那人虽然有点傲气,说话有时不中听,但也不是那种势利小人,这点我敢打包票!再说了……”
他用力拍了拍蔺书楠的肩膀,力道带着亲昵和一种保护的意味,“真要有那种拎不清、因为这点破事就嫌弃人的,我和光明第一个不乐意跟他玩!
那种人,不叫他也罢!咱们玩咱们的!图的就是个开心痛快!管他那么多!”
他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义气。
阳光明也放下汽水瓶,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蔺书楠,眼神温和而坚定,像磐石一样沉稳可靠:
“书楠,宏涛说得对。同学情谊,贵在纯粹,贵在知根知底。以前大家关系都不错,现在也一样。
我们看重的是你蔺书楠这个人,是你的人品,是咱们这份一起长大的情分。
其他的,出身也好,工作也好,都是外在的东西,不重要。
别有负担,别给自己画地为牢。”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一字一句,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夕阳最后的余晖,给蔺书楠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看着眼前两位老友真诚而带着点“护短”意味的眼神,听着他们掷地有声、充满义气的话语,心底最后那点冰封的疑虑、那沉重的枷锁,终于在这温暖而坚定的包围中,彻底地消融、瓦解。
一股滚烫的暖流汹涌地冲上心头,涌向四肢百骸,让他眼眶微微发热,鼻尖发酸。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释然、深深的感动和一种崭新的期待,声音也明亮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只要大家不嫌弃,我这儿……随时欢迎你们来!人多热闹,我……我也高兴!”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用力,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决心和敞开怀抱的勇气。
“这就对了嘛!爽快!”邬宏涛高兴地一拍大腿,仿佛解决了一件天大的事,笑容灿烂,“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联系好他们几个,定好时间,咱们再聚!保证热热闹闹的!让书楠这小亭子间也沾沾人气!”
事情敲定,三人又在长椅上歇息了一会儿,等身上的汗落了,呼吸彻底平复了,才起身将球拍仔细放回原位。
又检查了门窗是否关严,电灯是否关闭,然后锁好乒乓球室厚重的门,郑重其事地跟看门的老张头再次道了谢。
走出校门,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只留下漫天绚烂的晚霞,像打翻了调色盘,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橙红、金粉与淡淡的紫罗兰色。
三人站在熟悉的校门口,望着被霞光温柔笼罩的街道和行色匆匆归家的人们,互相道别。
“光明,书楠,那我先走了!”邬宏涛潇洒地跨上他那辆半旧的“永久”自行车,单脚支地,挥了挥手。
晚风吹拂着他汗湿后贴在额前的头发,也吹起了他敞开的衬衫衣角。
“走了!”邬宏涛用力一蹬踏板,自行车便轻快地汇入了傍晚归家的车流和人潮之中,铃声叮当作响。
“路上慢点!当心车!”阳光明和蔺书楠同时说道,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
“书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厂里见。”阳光明轻轻拍了拍蔺书楠的胳膊,动作自然亲切。
“好,明哥。”蔺书楠看着他,霞光映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笑容真诚而温暖,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谢谢你们今天能来……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句话发自肺腑,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承载着一天的情绪和感动。
阳光明也朝蔺书楠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和而令人心安的笑容,转身,迈着沉稳有力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蔺书楠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一天下来,身体是疲惫的,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微微酸胀,但心口那块压了太久太久的巨石,却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撬动,消融了大半。
他挺直了那曾经习惯性微驼的、略显单薄的脊背,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个小小的、低矮的亭子间走去。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快、都要坚定,充满了走向未来的勇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