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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明,依你看,阿拉还能争取点啥?”李桂最是急切,挤到前面,眼睛闪着光,“除了票证,还能有啥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关心的永远是能立刻拿到手里的东西。

阳光明思索片刻,非常务实地分析道:“正式工名额,绝无可能。那属于各单位的计划指标,街道根本无权分配。

但是,争取一两个临时工的名额……

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可以作为一个高点目标提一提。”

他看到众人眼中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立刻泼了盆冷水降温,“但千万别抱太大指望。

街道办、居委会或者下属的集体小厂,偶尔会有些临时性的岗位空缺,比如打扫卫生、看管仓库、做做搬运,时间短,收入低,不稳定。

这种机会很少,竞争极其激烈,而且往往优先照顾烈军属、特困户。

我们提,可以作为谈判的一个筹码,表示我们不仅仅盯着眼前那点票证,更关心长远的生计,但绝不能把宝押在这上面。”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务实,指向最有可能的成果:

“最实际、最有希望争取到的,还是在街道已经给出的那些票证基础上,争取加码!

比如,肉票能不能从二斤争取到三斤?油票、票能不能各再加半斤?豆腐票用处不大,能不能灵活点,换成更实用的工业券或者布票?

甚至,上次我们提过的,多分配一些糊火柴盒、锁扣眼、拆纱头之类的零工指标,给各家女眷增加点额外收入,这个可能性就很大!

街道完全有能力协调安排,成本也低。”

他的分析清晰、透彻,目标明确且可操作,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隐忧和刚才漫天要价带来的那种不真实感。大家仿佛看到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

“对对对!光明讲得在理!太在理了!”

陈阿婆连连点头,枯瘦的手激动地拍着张春芳的手背,“我们只要多要点票证就好!实实在在!正式工我们想都不敢想!

有票证,再给阿拉多分点零工活,让春芳她们几个年轻的能在家门口挣点小菜铜钿,阿拉就心满意足了!”

她把最朴素的愿望说了出来。

“是的是的!”冯师母也由衷地赞同,脸上露出了较为轻松的神情,“临时工名额太渺茫,但多争取些票证和零工指标,是实实在在能改善眼前的生活。

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票?有了刘干事今天拿出的这些票证打底,我们心里就有数了,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再往上争取,比如多要半斤油票,或者换点工业券,压力也小很多,理由也更充分。”

她赞同阳光明的务实策略。

何彩云虽然对“正式工”的幻想彻底破灭有点小小的遗憾,但听到能争取到更多肉票油票,眼睛也亮了起来,市侩的精明重新占据上风:

“光明讲得在理!有道理!我们提要求,就是要像小菜场里买小菜一样,讨价还价!

他开价了,我们当然要还价!能多抠一点是一点!肉票多一斤,就能多烧一碗红烧肉!油票多半斤,炒菜就能多放一滴油!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仿佛那些增加的份额已经到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充满了务实的热情和对未来那点“额外油水”的热切期盼。

策略明确了,心气儿也顺了。

张秀英看着沉着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儿子,脸上满是欣慰和骄傲,连日来的愁云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还是明明想得周全。有他在,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转向众人,提高了点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总结意味:

“好了,大家心里有数就好。

这次刘干事能主动拿出票证来,已经是我们的胜利!

不管下次来谈的结果如何,至少,这些肉票、油票、票,我们是拿定了!板上钉钉了!

总比上次灶披间改造,一分补偿都没有,白白吃了大亏强!对吧?”

她的话朴实无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是啊,相比上一次的毫无补偿,忍气吞声,这次街道主动拿出票证来“收买”,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一场值得骄傲的小小胜利!

这份初尝的胜利果实,虽然还悬在空中,但那份甜美的、改善生活的希望,已经像一颗种子,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田里,开始悄然发芽。

天井里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恢复了日常的烟火气。

煤烟味、各家飘出的饭菜香重新弥漫开来,锅铲碰撞声、水流声也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和生机。

大家互相招呼着,带着打仗获胜般的轻松和对未来那点“额外油水”的期盼,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蜗居。

李桂哼着不成调的革命歌曲,脚步轻快得像踩了弹簧,扭着腰回了自家灶间,大概已经在盘算那二斤肉该怎么吃了。

何彩云瞥了一眼阳家紧闭的前楼门,撇撇嘴,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也扭身上了那狭窄陡直的木楼梯,鞋跟在木板上敲出“笃笃”的响声。

陈阿婆被张春芳小心地搀扶着往回走,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声音里带着满足的憧憬:

“二斤肉票……作孽哦,能烧一大碗油光光的红烧肉了……撒点葱……香是香得嘞……”

仿佛那肉香已经钻进了鼻孔。

赵铁民依旧沉默得像块石头。他蹲回那个属于他的墙角阴影里,摸出皱巴巴的“飞马”牌烟卷,划亮一根火柴。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浓重的暮色中明明灭灭,映着他沉默而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阳光明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邻居们的身影融入各自低矮的门洞,像水滴汇入水流。

父亲阳永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默默退回了客堂间的幽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井里,只剩下那块湿漉漉的青石板,反射着西边天空最后一抹微弱的天光,像一块冰冷的镜面。

街道的压力并未消失,悬在头顶的“改造”之剑依然寒光闪闪,随时可能落下。

但经过这两次短兵相接的交锋,阳光明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易察觉的转变正在这方小小的天井里发生。

那种最初被动挨打、任人宰割的恐慌,正在被一种基于共同利益、被初步胜利鼓舞起来的、小心翼翼的主动所取代。

大家开始懂得如何抱团,懂得如何争取,懂得如何在逼仄的生存空间和强大的外部压力之间,运用那点可怜的智慧,为自己、为家人,多抠出一丝喘息的可能,多争取一点活命的油水。

下一次谈判,无疑会更艰难。

对手会更强硬,条件会更苛刻。

但希望,也像石缝里钻出的小草,顽强地滋生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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