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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166.李桂的感动.拿下工作名额.再起争执

弄堂里,昏黄的路灯投下几团模糊的光晕,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将石库门的天井捂得严严实实。

阳家一行人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鱼贯跨进自家的石库门门槛。连续几天的奔波劳碌,加上情绪像过山车般起伏跌宕,榨干了每个人的最后一丝力气。

疲惫像一层厚重的灰尘,覆盖在每个人的脸上、肩上、脚步里。连天井里那棵夹竹桃的叶子,都仿佛在暮色中耷拉得更低了些。

李桂怀里紧紧抱着熟睡的壮壮。孩子的小脸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宁静、饱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小片扇形的阴影。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小小的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晚饭是再简单不过的菜泡饭。

冷饭倒进锅里,加水烧开,撒一把切碎的青菜叶子,再点上几滴宝贵的菜籽油。

唯一能称得上荤腥的,是李桂狠心切进去的一小撮咸肉丁。

饭菜的热气在狭小逼仄的客堂间里氤氲升腾,带着米粒的微甜和青菜的清气,却也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情说话。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木桌旁,只听得见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偶尔吸溜泡饭的声音。

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吝啬地照亮桌面一小圈,每个人的脸都半隐在阴影里,咀嚼的动作显得缓慢而机械。

饭后,李桂和阳香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锅灶。

哗哗的自来水冲刷着油污,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小的空间很快恢复了表面的秩序,锅碗瓢盆各归其位。

只是,那份沉甸甸的压力,依旧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塞满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都过来坐坐。”

阳永康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大家聚拢过来,小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张秀英挨着那个磨得油亮、边角包着铜皮的五斗橱坐下,身体微微倚靠着橱身。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是心力交瘁后褪尽了血色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阳光明搬了个小板凳,紧挨着母亲坐下,身形挺拔。

阳光辉则靠墙站着,高大壮实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墙壁的阴影里,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互相搓着。

李桂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壮壮抱进亭子间的床上,仔细掖好被角,轻轻掩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才转身回到小厅,紧挨着丈夫阳光辉坐在硬板床的床沿。

阳香兰抱着刚满月不久、裹在襁褓里的阿毛,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旧藤椅上,藤条早已发黑,有些地方用细麻绳勉强缠着。

红红小小的身子紧紧依偎在母亲腿边,一只小手牢牢抓着阳香兰的裤腿,大眼睛里还残留着白天经历的懵懂不安,怯生生地打量着昏暗灯光下的大人们。

那只昏黄的灯泡孤零零地悬在屋子中央,吝啬地洒下暗淡的光线,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在斑驳泛黄的墙壁上。

阳永康的目光缓缓扫过家人那一张张写满疲惫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李桂身上,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沉稳,每个字都像小石子落在青石板上:

“桂想买下王家那个转让的工作名额,这事,是家里的大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沉下去,然后视线转向大儿子,“光辉,你来说说,你自己能拿出多少钱?这些年,总该有些积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阳光辉身上,仿佛聚光灯打在他黝黑粗糙的脸上。

他黝黑的脸庞立刻泛起窘迫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下意识地搓着那双因常年重体力劳动而显得异常粗大、指关节突出变形的大手,仿佛那双手能给他带来一点勇气。

他不敢直视父亲那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目光躲闪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干涩发紧:

“爸……我……我那点工资,您也知道。这些年,省吃俭用,也就……也就攒下了三百多块。”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几乎成了嗫嚅,“这钱……还得留点应急的,我……我能拿出三百块。另外等明天上了班,我跟要好的工友张张嘴,应该也能借一点。”

三百块!

在这个普通二级工月工资不过四十块的年代,省下三百多块钱,意味着无数个勒紧裤腰带的日子——舍不得买新衣,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烟瘾犯了也只能强忍着。

真的不算少了!

阳光辉却感到很惭愧,报完这个数字,头垂得更低了,宽阔的肩膀也塌了下去,仿佛这不是一笔积蓄,而是他为自己的“无能”缴纳的罚金。

李桂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急切的盘算和不容错失的焦灼:

“我回娘家张张口,多了不敢想,借一百块,应该……应该还能借到。”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公婆的脸色,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又赶紧补充道,声音刻意放低了些,带着示弱的意味,“要是没大的出入,这样就能凑上四百块。剩下的四百……”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无力感,“我们小两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恐怕……还得靠家里帮衬一把。”

四百块的缺口,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秤砣,骤然砸进了这间小小的前楼。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阳香兰抱着阿毛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襁褓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身体瞬间的紧绷,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阳香兰赶紧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目光转向李桂,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深深的无力感:

“嫂子,这次工作名额转让,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打心眼里支持你买下来。家里有这么大的事,我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是嚼碎了黄连:

“家里是婆婆当家,建军在的时候,他这些年挣的工资,一分不少都交到婆婆手里。我身上……”

她苦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带着一丝渺茫的几乎不敢抱希望的试探,“建军那一次性抚恤金,答应由我保管的那一半,要是能尽快拿到手,凑不齐的这一部分,我肯定愿意借给嫂子!就是……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

阳香兰的话,像投入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水潭里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李桂的心脏猛地一跳,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那笔抚恤金的一半,三百多块,确实是解燃眉之急的“及时雨”!

但就在今天下午,在王家那闹哄哄的堂屋里,自己还当着王师傅、王氏、王金环、王银环,那么多人的面,掷地有声地提醒王师傅和王氏,千万不能把抚恤金借给两个女儿用,以免将来扯皮,惹外人闲话,坏了王家的名声!

那番话言犹在耳,自己当时那种大义凛然、替王家着想的姿态还历历在目。

现在若转头就用香兰保管的抚恤金,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万一被王家那边的人知道了,特别是那对精明的姐妹,还不得闹翻了天?

肯定会说是阳家撺掇香兰挪用这笔钱,到时候香兰在婆家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念头瞬间清晰无比。

李桂立刻抬起头,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要满溢出来,但语气却异常坚决,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体贴”:

“香兰!快别这么说!你的心意嫂子领了!可这钱,就算工作买不成,我也不能借!”

她刻意提高了些声音,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向所有人重申某种不可动摇的原则立场:

“今天在王家,我当着那么多至亲的面,特意提醒阿毛奶奶,将来千万别把抚恤金借给金环姐和银环姐用。为啥?”

她自问自答,语气加重,“冠冕堂皇的说法就是怕时间长了,万一有个什么说道,外人嚼舌根,说王家女儿惦记爹妈的钱,让老人家和两位姐姐受冤枉气!

真正的意思是警告他们不要有这种念头,不然,咱们这些香兰的娘家人肯定要讨个说法!”

她转向阳香兰,眼神变得无比恳切,充满了设身处地为小姑子着想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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