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不肯细说原因。对方那个李栋梁完全不承认,说是二哥自己不小心摔的,反说二哥是诬陷他。
现在两边吵得很厉害,各说各的理,二哥要报案,被大队长暂时压下来了,说要调查。
二姐一个人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处理不了,吓坏了,这才打电话求助。”
阳光明将情况和盘托出,主体没有隐瞒。
屋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张秀英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刚才因为“出差顺路探亲”带来的些许喜悦荡然无存,被沉重的担忧、愤怒、无力感所取代。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亲人不仅受伤,还陷入了可怕的纠纷之中,怎能不让人担心?
“杀千刀的!怎么有这样的坏种!敢推人!这是存心要害命啊!不得好死!”
张秀英猛地又拍了下桌子,又气又急,哭骂着,“我的耀耀啊……在那么远的地方举目无亲……被人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可怎么办啊……”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姆妈,你别急,别哭坏了身子。”阳光明起身按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肩膀,“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厂里批了我出差,就是去哈市,正好能过去处理这件事。我明天一早就走。”
他看向一直沉默抽烟、脸色铁青的父亲和满脸怒容的大哥:“家里得去个人,我去最合适。
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保证二哥得到最好的治疗,也会把这件事的真相弄清楚,该是我们的理,一步也不会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阳永康沉默了很久,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指了,他才猛地摁灭在脚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干涩:
“去吧。去了……多看,多听,少说,别急着下结论,也别……别太冲动。凡事……多小心。家里……不用惦记。”
这是父亲的支持,也是沉甸甸的叮嘱。
阳光辉也点头,拳头依然紧握着:“小弟,家里你别担心……需要我请假一起去吗?”
他知道自己嘴笨,处理这种复杂的事情,可能帮不上大忙,甚至可能添乱,但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作为长兄的责任和担当。
“不用,大哥,你留在家里照顾爸妈和壮壮。我能处理。”阳光明语气肯定,眼神沉稳,给人一种可靠的信任感。
李桂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表态,语气带着安抚:“是啊是啊,小弟有本事,认识人多,肯定能处理好。耀耀肯定没事的,对方就是瞎说,大队领导肯定会查清楚的。家里有我们呢,你放心去吧。”
只是她的眼神里,多少藏着一丝对又要钱和可能惹上更大麻烦的担忧。
这一晚,阳家的气氛格外压抑沉重,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张秀英哭了停,停了又哭,一边担心儿子的伤势,一边咒骂那个推人的知青,又一边心疼小儿子要千里迢迢跑去那苦寒之地处理这糟心事,絮絮叨叨说着耀耀受苦了、光明受累了。
阳永康几乎抽光了烟盒里的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偶尔停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叹气。
阳光辉闷头找来磨刀石,一下一下地磨着家里的菜刀和斧头,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无力都磨进那霍霍的声音里。
李桂默默收拾着碗筷,哄着被吓到的壮壮睡觉,脸上也没了平时的精明算计,多了几分真实的愁容。
阳光明则冷静地整理着行李,将母亲准备的那个巨大的、塞得满满当当的帆布挎包也妥善捆扎好,和旅行包放在一起。
他又仔细检查了车票、钱、粮票、介绍信等重要物品,重要东西都收进冰箱空间里,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冷静与家人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他不是当事人,而是来处理问题的旁观者。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弄堂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张秀英红肿着眼睛,几乎是彻夜未眠,早早起来,用煤炉子熬了点冷饭,又给阳光明煮了六个鸡蛋,用布包好,让他路上吃。
一家人沉默地围着桌子,吃着简单的早饭,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