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185.搜查结果.再次商谈.做事留一线.一身冷汗
阳光明在病房里度过了一个极其漫长,且不安稳的夜晚。
医院的硬板床冰冷而硌人,睡得很不舒服。
天刚蒙蒙亮,走廊里便准时传来了各种标志着新一天开始的声响——值班护士换班时轻快的脚步声、水房里逐渐热闹起来的洗漱声、搪瓷缸子的碰撞声、还有病人轻微的咳嗽声。
这些声音如同起床号,瞬间将阳光明从并不踏实的睡眠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大脑像是被塞了一团,微微有些发胀。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惊扰到旁边还在睡熟的二哥。二姐香梅的床铺已经空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他动作迅速地穿上那件半新的中山装外套,用房间里的冷水简单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面部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紧绷感,瞬间驱散了残存的那点睡意和混沌。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二姐香梅走了进来。她左手里拿着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从医院食堂买的几个还冒着微弱热气的二合面馒头,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深绿色的铁皮暖水瓶。
“小弟,醒了?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昨晚肯定没睡踏实。”
阳香梅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经过昨晚阳光明那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虽然担忧未消,但至少不像前几天那样完全六神无主了。
“还行,眯了一会儿。”阳光明接过还带点温乎气的馒头,啃了一口。
北方的玉米面馒头口感粗糙扎实,微微发硬,带着一股独特的粮食香气,就着热水倒也能压下腹中的饥饿感。
俩人正说着,病房门被再次推开,一位五十多岁、表情严肃、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带着两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医生走了进来。
应该是医生来查房了。
阳香梅立刻站起身,恭敬地打招呼:“霍主任,麻烦您了,这么早就来查房。”
阳光耀也被动静惊醒,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霍主任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径直走到阳光耀床前,目光落在他被吊起的腿上:“阳光耀,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还疼得厉害吗?有没有觉得发麻或者发胀?”
“好……好多了,霍主任。”阳光耀小心翼翼地回答,声音还带着睡意和虚弱,“就是吊着时间长了,好像有一种血脉不通的感觉,有点胀疼,针扎似的,但比昨天那股子锐疼好多了。”
霍主任俯下身,伸出带着凉意的手指,仔细检查了一下石膏包裹的情况,又轻轻按压了露在外面的脚趾,观察了一下颜色和温度,询问了一些关于脚趾能否活动、感觉是否迟钝的问题。
两个实习医生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着。
然后他直起身,用带着当地口音的普通话,对身后的两个实习医生说道:
“小腿胫骨骨裂,闭合性的,目前来看对位尚可,没有发现明显的移位迹象。
治疗的关键在于绝对卧床制动,千万不能负重,哪怕一点点都不行,要预防发生二次损伤甚至是移位。
要注意定期换药,密切观察肿胀消退情况和远端血运。”
说完,他转向阳光明和阳香梅,语气严肃:“家属要特别特别注意这一点,千万不能让他这条腿吃力或者不小心碰到、撞到。
营养也一定要跟上,骨头愈合是个慢功夫,既需要时间,也需要足够的营养支撑。”
阳光明趁机上前一步,态度谦逊而诚恳地问道:“霍主任,您好。我是他弟弟阳光明,刚从魔都赶过来。
我想再向您详细了解一下,我二哥这个伤,后续的治疗和恢复过程,具体都需要注意些什么细节?
像他这种情况,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下地?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霍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阳光明沉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见他语气真诚,问得也在点子上,便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
“骨裂的愈合,核心就是一个‘静’字。老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只要严格遵守医嘱,保证卧床,不发生感染或者意外移位,那么恢复正常的行走功能,问题还是不大的。”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像是在强调重点:“但是,以后嘛,阴雨天、或者劳累过后,这条伤腿很可能会比另一条腿更容易出现酸胀、无力甚至疼痛的情况。
重体力活,尤其是需要腿部发力的活计,肯定是要受影响的,需要格外的注意,要尽量甚至完全避免。
你们做家属的,这段时间一定要监督好,不能因为他感觉好点了就心软让他过早下地,那是害他。”
“明白了,谢谢霍主任,您的话我们一定牢记在心,绝对严格按照您说的做。”阳光明郑重地点头道谢,心里对二哥的伤势情况和后续护理有了更清晰、也更实际的认知。
送走霍主任一行,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安静。阳光明对阳香梅交代道:
“二姐,你就在这儿安心照顾好二哥,盯着他吃药、吃饭,千万别让他乱动。
我出去一趟,到对面招待所开个房间安顿下来,老这么挤在病房里也不是办法,你晚上休息不好,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也不方便。”
“哎,好。你去吧,这儿有我呢,你放心。”阳香梅连忙应承下来。
阳光明拎起自己那个依旧沉甸甸的旅行包,再次走出医院大门。
初冬的上午,太阳虽然已经升高,但光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过滤过,显得稀薄而无力,勉强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气温依旧很低,呵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色的雾气。
他站在医院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左右看了看街景,马路对面不远处就有一家挂着白底黑字“工农兵招待所”牌子的二层砖砌小楼,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迈步穿过并不宽阔的街道,推开招待所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烟草和廉价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厅,光线昏暗,摆着一张深色的木桌,后面坐着一个围着毛线围巾、正低头打着毛线的中年妇女。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北风吹得有些粗糙泛红的脸庞。
“同志,您好。请问还有空房间吗?”阳光明走上前问道。
妇女放下手里的毛线活,打量了他一下:“有。介绍信有吗?几个人住?”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平淡。
阳光明从内衣口袋掏出厂里开好的介绍信递过去:“就我一个人,麻烦您,最好能有个安静点的单间。”
妇女接过介绍信,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公章和内容,又抬眼看了看阳光明整洁的衣着和沉稳的气质,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单间有,一天六毛钱,铺盖都是新换洗的,很干净。公共厕所和水房在走廊两头,热水每天早晚供应两次。”
“行,就要单间。先住三天,可能还需要延长。”阳光明掏出钱递过去。
妇女接过钱,拉开抽屉找零,然后拿出一把老旧的大钥匙,上面系着一个写着房号的小木牌:“二零六房间,上楼右拐最里面那间。动静小点啊。”
“谢谢同志。”阳光明接过钥匙和找零,拎着包走上楼梯。
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很小,大概只有八九个平方,只放得下一张狭窄的单人木板床、一张漆面剥落的小四方桌和一把看起来不太稳当的木椅子。
墙壁斑驳,下半部分刷着绿漆,一扇单薄的木窗对着后面的院子,窗玻璃擦的很亮,缝隙处用白色的纸条细细贴着,但依旧有冷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被褥看起来确实还算干净,摸上去有些冷硬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并不难闻的樟脑丸味道。
住宿条件确实很简陋,但比起医院病房的嘈杂、不便和那股弥漫不散的消毒水与病体混合的气味,这里至少是一个能让他安静思考、暂时放松、以及处理一些私事的独立空间。
他将旅行包放在床上,打开检查了一下。
重要的东西,如大部分现金、全国粮票、介绍信、赵国栋给的那张纸条等,早已被他妥善地收进了那个绝对安全的冰箱空间里。
外面只留下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点零钱和小额粮票,以及那包用来掩人耳目的大白兔奶和几样常用的零散物品。
看看手表,时间刚过上午十点。
放下行李,略微休息了一会,不方便耽搁太长时间,他锁好房门,快步返回医院。
他需要在医院里等待孙德贵和王元军的消息,这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中午十二点刚过,医院走廊里开始弥漫起饭菜的混合气味时,病房门外果然传来了那两道已经有些熟悉的东北口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孙德贵和王元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王元军手里还拎着那三个摞在一起的、已经洗刷干净的铝制饭盒。
“孙支书,王队长,你们过来了。”阳光明立刻从凳子上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迎了上去。
床上的阳光耀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期盼,被阳光明用眼神及时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