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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也差,经常是苞谷糊糊就着一点咸菜疙瘩,油星子都难得见到一点,肚子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邻居们听得入神,脸上露出同情和感慨的神色。

虽然大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关于下乡知青的艰苦,多少都有所耳闻。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或者抱怨过命运不公?”冯师母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怜惜。

陈卫红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苦涩的笑意:“怎么会没想过呢?偷偷哭过鼻子,也迷茫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特别是收到家里来信,听说弄堂里谁谁谁顶班进厂了,谁谁谁又找到门路留在城里了,心里就更不是滋味,觉得落差特别大。”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看看寨子里的老乡们,他们祖祖辈辈就过着这样的日子,日头出来就下地,日头落了才归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辛苦下来,也未必能吃上几顿饱饭,能扯上一身没有补丁的新衣裳。

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知青虽然苦,但起码还有个盼头,期待着总有一日政策可能会变,我们还能回城。

这么一想,心里也就慢慢平衡了,甚至觉得,比起他们,我们还算幸运的。”

她的话语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和难得的豁达。

“后来,我就想通了。既然时代把我们推到了那里,怨天尤人没有用,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干,不能让人看扁了,说魔都来的姑娘娇气。

我不怕出力,干什么活都抢在前面,也肯动脑筋,学着怎么干活更省力、更有效率。

慢慢地,就跟寨子里的老乡们处熟了。他们都说我这个魔都姑娘,不娇气,能吃苦,心眼实在。”

说到这里,陈卫红的眼角有点湿润。

阳光明理解她此时的感触,她说的虽然平淡,但她一个城里姑娘,能够赢得老乡的尊重,不知道背后吃了多少苦。

陈卫红继续讲述:“再后来,公社里开始有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我们寨子大,劳动力多,在生产公社里说话有些分量,几乎每年都能分到一个名额。

去年的名额,给了寨子里一个表现特别好的本地后生。

今年上面有了新精神,说要适当照顾知青,村里今年的名额最好优先考虑知青。

寨子里就我和另外一个从北方来的男知青,各方面表现比较突出,符合推荐条件。”

听到这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知道故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那个男知青是河北人,干活也特别舍得力气,为人豪爽,表现一点也不比我差。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也没底,觉得希望不大,已经做好了继续扎根农村的准备。”

陈卫红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等待结果时的紧张心情,“后来,大队和公社组织了评议,我们俩的表现都得到了肯定,可以说是难分伯仲。但最后定名额的时候,那名男知青……他自己主动放弃了。”

“放弃了?为什么呀?”张秀英忍不住插嘴问道,脸上写满了不解。

“因为今年有了新的规定。”

陈卫红解释道:“光有生产队的推荐还不够,被推荐的人还要参加县里统一组织的文化课考试,成绩合格才能被录取。

那名男知青……家里条件更困难,只是初中毕业,底子差,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他怕考试通不过,白白浪费了这么宝贵的名额,还给自己和寨子丢人。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主动去找了支书,说把今年的机会让给我了,说我文化课基础比他好,考上的把握更大些。”

天井里响起一阵唏嘘声。

有人替那个男知青感到惋惜,也有更多的人为陈卫红感到庆幸,觉得她运气真好。

“这么说起来,卫红你还真是有点运气成分在里头。”阳光明点点头,心中明了。

在这种激烈的竞争环境下,能最终胜出,个人的努力拼搏和关键时刻的运气,缺一不可。

“是的。”陈卫红坦然地承认,“如果那名男知青不放弃,这个名额未必能落到我头上。所以我心里,也一直挺感激他的,觉得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那……政审什么的,肯定都顺利吧?”阳光明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在这个年代,家庭诚份是一道硬邦邦的坎,多少人被挡在门外。

陈卫红的脸上露出笑容,语气肯定:“嗯,都顺利。咱们家是工人成分,清清白白,历史没有任何问题,政审很顺利就通过了。”

她这话,既是对阳光明说,也是对在场的所有邻居,更是对一直悬着心的家人说的。

这时,一直沉默着、眼神里充满期盼又带着一丝忐忑的陈乐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卫红……那……你二哥国华呢?他在那边……有没有……有没有这种机会?”

这话一问出来,天井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些许。

大家都看向陈卫红,等待她的回答,同时也暗自叹息陈乐安这不合时宜的期盼。

陈卫红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委婉但现实,她不想给父亲不切实际的希望:

“爸,机会……理论上讲,总是有的。但是……太难了。

我们全公社有十几个寨子,成千上万的本地适龄青年和知青,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两三个名额。

知青在里面,本来就不占优势,如果不是上面有政策,很难竞争过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哥哥他……他以前在寨子里,表现也就是中等,不算特别突出。

现在大家都知道上大学是条最好的出路,争抢的人比以前更多了,竞争比以前还要激烈得多……”

她的话没有说尽,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陈国华想获得推荐,希望极其渺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乐安眼中刚刚因为女儿的成功而燃起的一点关于儿子的希望之火,瞬间黯淡下去。

他深深地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口手里劣质的卷烟,烟雾缭绕中,那张被生活重压刻满皱纹的脸更显苍老和无奈。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只是作为父亲,心底总存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陈阿婆见状,连忙打岔,颤巍巍地询问,试图转移这略显沉重的话题:“卫红啊,这大学要上几年?毕业了,能分配回魔都工作吗?”

陈卫红握住祖母枯瘦冰凉的手,耐心地解释,声音温和:“奶奶,大学要上三年。毕业以后的工作,是国家统一分配的。

我现在的户口和粮油关系还在云南,按照目前的政策,大学生毕业后一般都是‘社来社去’,大概率是要分配回云南工作的,想留在魔都……恐怕非常困难。”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明确的答案,陈家人脸上还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毕竟,能回到原籍,是魔都每个下乡知青和其家庭最深切的渴望。

不过,能成为大学生,已经是天大的喜事,是黑暗中射出的一道强光,相比之下,这点遗憾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冲淡了。

能跳出农门,成为国家干部,无论在哪里,都是质的飞跃。

邻居们又围着陈卫红问长问短,聊她下乡四年的见闻趣事,聊大学的新鲜与未知,欢声笑语再次充满了这方小小的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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