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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库门里的人生百态,起伏跌宕,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一个个微小缩影。

“所以说啊,这人呐,还是得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不能张狂,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张秀英最后以一句朴实无华却蕴含深意的人生哲理,作为这个话题的结尾。

她顺手把剥好的一小堆毛豆仁拢到一起,倒入旁边的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话题很快从邻居家的起伏跌宕,转回到了阳光明最紧要、最现实的人生大事上。

碗里的毛豆仁渐渐堆高,窗外的光线也愈发柔和。

“明明,卫红都回来了,你的事儿可得抓紧,日子眼看着就到了。”

张秀英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要确保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婚期就定在十月六号,星期天,这可是你爸特意去找街道那位懂老黄历的王老先生看的好日子,说是诸事皆宜。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来月了,该准备的都得准备起来,可不能临阵抓瞎。”

李桂也笑着附和,语气热忱:“是啊光明,新娘子那边还有什么要求没?彩礼、衣裳、被褥,咱们可得把见月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娶进门,不能让人家首长家的姑娘觉得咱们怠慢了。”她作为大嫂,自觉有责任帮忙张罗。

“大嫂,你放心,见月和她家里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没什么特别要求,一切都按咱们这边的规矩来,简单大方就好,不讲究那些虚排场。”

阳光明回答道,语气肯定,“我这边宿舍都收拾布置好了,家具也都是现成的,虽然简单,但齐全。就是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暖水瓶、脸盆什么的,还得趁着休息日陆续去添置齐备。”

“那就好,那就好。见月这孩子是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不能让她受委屈。”

张秀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开始盘算具体事项,“被褥,妈和你大嫂已经开始动手做了,两床崭新的被,是托人买的上好的新,被面都选的最时兴、最好看的面料,一床龙凤呈祥,一床百子图。到时候再准备几对鸳鸯枕头,枕巾上都得绣上大红喜字……”

她如数家珍,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

母子、婆媳几人就着婚礼的各项细节又商量了一会儿,从待客的果瓜子种类,到新房窗帘的颜色,再到当天迎亲的人员安排。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弄堂里开始弥漫起各家各户晚饭的香气,夹杂着炒菜的滋啦声和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声。

这个夜晚,这小小的石库门里,有人为命运的转折、即将开启新篇章而欣喜;有人为时代的无情、靠山崩塌而不得不收敛锋芒,低调求生;也有人为子女即将到来的新生活而充满期盼,忙碌并快乐着。

人间烟火,悲欢交织,大抵如此。

……

时间在忙碌与期待中过得飞快,如同指间沙,不经意便流逝大半。

转眼间,夏日的酷热彻底褪去,秋意渐浓,魔都的天空变得愈发高远湛蓝,云絮舒卷,带着几分疏朗。

路旁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早早辞枝的,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日历一页页翻过,终于翻到了那个被阳光明特意标记、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的日子——十月六日,星期日。

一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透,东方只是现出鱼肚白,石库门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人影幢幢。

阳光明穿着一身崭新的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一朵用红绸扎成的大红,精神抖擞,眉眼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气,连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都比平日更高。

阳永康和张秀英也都换上了只有逢年过节或重要场合才穿的衣服,料子挺括,颜色鲜亮,脸上堆满了笑容,皱纹里都仿佛盛满了喜悦。

两个哥嫂更是忙前忙后,张罗着茶水,招呼着早早就来帮忙的亲友邻居。

接亲的队伍已经集合在弄堂口。

除了作为新郎官的阳光明,还有特意请来助阵、充当“保驾”兄弟的楚大虎、严俊,以及作为好友代表的谢飞扬。

楚大虎依旧是一身腱子肉,穿着崭新的海魂衫,外面套着件半旧军装,乐呵呵的,声如洪钟;严俊则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配灰色卡其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精神清爽;谢飞扬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落寞与怅惘,但他掩饰得很好,努力融入这喜庆的氛围,不想扫了兄弟的兴。

接亲用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草绿色的帆布篷吉普车,这是阳光明通过贺领导的关系借来的,既体面气派,又避免了动用厂里车辆可能带来的闲话。

如果不是军区太远,他更愿意选择自行车接亲,这样更低调一些,也更符合当下的普遍情况。

吉普车稳稳地停在弄堂口,引来了不少邻居和早起行人的围观和议论,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围着车子打转。

“阳家老三今天娶媳妇儿了!看这阵势!”

“看看这车,真气派!还是吉普车呢!”

“新娘子是军区首长的女儿,听说又漂亮又贤惠!”

“光明这孩子,真是有出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

“听说新娘子陪嫁不少呢,手表和自行车都有……”

在众人羡慕、祝福和好奇的议论声中,阳光明和接亲的兄弟们一一拍手,然后依次坐上吉普车。

车子引擎发出沉稳的轰鸣声,缓缓发动,在众人的目送和欢呼声中,驶出了狭窄的弄堂,朝着军区大院的方向稳稳驶去。

路上还算顺利,虽然赶上了周日早晨,但此时的魔都街头,自行车流是主力,汽车并不多见,远不如后世那般拥堵不堪。

楚大虎和严俊兴奋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指着路旁新刷的标语或新开的商店,不时和阳光明开几句玩笑,打趣他即将“失去自由”,步入“围城”。

阳光明只是好脾气地笑着,任由他们调侃。

谢飞扬则大多时候沉默着,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偶尔附和着笑笑,或者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阳光明理解谢飞扬的心情,冯向红家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转机,两人已经分手。

此刻看着好友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与自己心爱之人永结同心,谢飞扬心中定然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阳光明只能趁着楚大虎他们不注意,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理解、宽慰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飞扬回以一个勉强的带着苦涩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门口有持枪卫兵站岗的军区大院,在林见月家那栋显得庄重肃穆的红砖小楼前停下。

林伟豪和高静怡早已在家中等候,屋里屋外也聚集了一些林家的亲戚朋友,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出乎阳光明意料的是,接亲过程异常顺利,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为难”或“考验”。

林家的亲戚朋友也都颇为和气体贴,只是按照习俗,让新娘子吃了几个寓意甜甜蜜蜜、团团圆圆的枣泥馅汤圆,说了一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的祝福话语,气氛温馨而融洽。

林见月今天美得不可方物,仿佛将整个秋天的明丽都集于一身。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剪裁合体的女式军便装,更衬得她身段窈窕,腰肢纤细,面容娇艳如盛放的玫瑰。

头发精心梳理过,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别着几朵精致的红色绢,脸上薄施脂粉,柳眉杏眼,朱唇一点,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羞涩与幸福红晕,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蜜意。

她看向阳光明的眼神,明亮而充满信赖,笃定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和归宿。

“爸,妈,我会好好照顾见月的,一辈子对她好。”阳光明对着林伟豪和高静怡,郑重地承诺,目光坚定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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