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沈美玉。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工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看起来有些起球的灰色毛线围巾,脸色被冬天的寒风吹得有些发红发干,甚至能看到些许皴裂的痕迹。
沈美玉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眼神里似乎混合着惊讶、一丝尴尬、一点故作的坦然,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怅惘。
阳光明心中诧异。
沈美玉不是在近郊的江湾公社插队吗?按理说,知青回城探亲也大多集中在春节前后,现在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红星国厂?
而且看她的样子,竟然穿着厂里常见的工装,神态也不像是临时来访的样子。
他心中念头飞快转动,脚下却未停。
既然看到了,又是“普通同学”关系,于情于理,在厂里碰见,也该打个招呼,否则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还没等阳光明开口,沈美玉已经主动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个看似轻松自然的笑容,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偶遇老同学的熟稔:
“光明,这么巧,刚吃完饭?”她的目光快速地从他崭新笔挺的毛呢大衣上扫过。
“嗯。”阳光明点点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任何一个普通的同事,“是啊,刚吃完。你……这是来厂里办事?找人有事?”他顺着沈美玉的话问道,给她留出了说明情况的余地。
沈美玉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显得有些枯黄的鬓发,不等阳光明深入询问,便主动开始讲述,语速稍快,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不是来办事。我已经回城了,现在就在咱们红星国厂上班。”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阳光明的反应,见他只是微微挑眉,并无太多表示,便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尽量显得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实:
“我在公社那边表现还不错,劳动积极,也能团结社员群众。
正好赶上这次厂里有几个面向插队青年的招工回城名额,我们公社就推荐了我。
手续前天才刚全部办完,现在正式分配到车间,做纺纱学徒。”
她刻意强调了“表现好”和“推荐”。
她的语气尽量显得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眼神深处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似乎在期待阳光明会说些什么,或者流露出某些情绪。
阳光明心中了然。
以他对沈美玉性格的了解,以及她过去行事风格的认知,事情绝不可能像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