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于最基础的计算机原理、数据结构与算法,迅速过渡到相对前沿和复杂的操作系统设计精髓、编译技术的关键与优化,甚至敏锐地触及了当时国内尚处于初步探索阶段的数据库理论核心,以及计算机网络的早期雏形与基本原理。
问题角度多变,时而宏观纵览学科发展,时而极其微观刁钻,直指某个特定算法的边界条件或某种架构的设计哲学。
阳光明沉着应对,大脑如同最高效的并行处理器般飞速运转,调动着两世积累的知识与理解。
对于基础性和概念性问题,他回答得精准而简洁,直击要害,绝不拖泥带水;
对于具有相当难度和深度的问题,他不仅能条分缕析地阐述清晰的解决逻辑和多种可能方案,还能引述相关的理论依据、对比不同学术流派的观点异同,甚至适时地、谨慎地提出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的独到的见解和可能的不同解决路径。
他的回答,展现出的不仅仅是极其扎实深厚的理论功底,更是一种融会贯通的知识体系架构和活跃而富有创造性的科研思维潜能。
当其中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专家,突然抛出一个超出当时国内普遍认知范围的问题——询问他对国外某顶尖学术期刊最新发表的关于“risc(精简指令集)架构”前瞻性论文的看法时,阳光明心中微微一凛,但随即涌起一股挑战的兴奋。
他并未慌乱,略一沉吟,便不仅准确地概括了那篇论文的核心思想、创新点和实验设计框架,还结合自己超越时代的视野,对其中的基本假设、实验方法的潜在局限性、以及risc架构在未来微处理器设计领域的广阔应用前景和可能遇到的阻力,进行了客观而富有见地的评述。
他言辞恳切,逻辑严密,引证合理,显示出他不仅密切关注着国际技术前沿的动态,更具备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批判性思维能力和前瞻性判断力。
几位考核老师,虽然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的严肃,但彼此之间几次细微的眼神交换、偶尔微微颔首的动作,以及笔尖在纸上记录时稍显急促的沙沙声,已然隐隐流露出他们内心的认可与惊讶。
居中的那位主考官,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的节奏,也似乎变得舒缓了一些。
紧接着的外语考核环节,几乎是无缝衔接。
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知性沉稳的女老师,用流利而标准、略带牛津腔的英语开始了提问。
问题从简单的个人基本情况、求学动机和选择计算机专业的原因谈起,逐渐过渡和深入到对计算机某个具体技术领域未来发展趋势的看法,以及模拟了如果获得出国学习的机会,他希望重点研究的方向和理由,并设置了一个与未来国外导师初次交流、阐述个人研究兴趣的模拟场景。
阳光明调整了一下呼吸,那一口略带美式口音、流利地道、用词精准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和语法错误的英语,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他一开口,就让在场的所有考核专家,眼底都掠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唯有熟知他能力的金兰教授,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应答自如,神态放松而不懈怠,用词准确而丰富,句式多变,表达流畅自然,尤其是在阐述复杂技术观点和未来研究设想时,专业术语使用得当,逻辑层次清晰,比喻偶尔贴切闪现,展现出的那种语言上的自如度和思维深度,仿佛他早已习惯于使用英语进行深入的学术思考、辩论和交流。
他展现出的语感和强大自信,绝非短期强化训练或死记硬背所能达到。
那位主要负责外语考核的女老师,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甚至在他流畅地回答完一个关于“早期分布式系统面临的主要挑战与可能的解决思路”的开放式问题时,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笔尖在评估表上停留了片刻,才继续书写。
整个高强度的近乎脑力鏖战的考核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仿佛一场对智力、知识储备和心理承受力的马拉松式考验。
当居中而坐的中年主考官终于宣布考核结束时,阳光明才恍然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以及精神高度集中后带来的微微疲惫感。
主考官脸上,此刻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淡的满意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凿存在。
他对阳光明说道:“阳光明同学,你的表现非常出色。
无论是专业基础理论的掌握深度和广度、科研思维的活跃性与批判性,还是外语的实际应用能力,特别是专业领域的听说水平,都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请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最终的结果,会由相关部门统一按程序公布。”
虽然对方的话语依旧保持着官方的克制与严谨,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承诺或倾向性意见,但阳光明凭借敏锐的观察,从他们眼神中细微的缓和、语气里不易察觉的平和、以及最后那一闪而逝的笑容中,清晰地捕捉到了积极和肯定的信号。
他起身,再次向在座的所有考核老师以及一直在旁默默陪伴、关键时刻投来鼓励目光的金教授深深鞠躬,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然后,他保持着沉稳从容的风度,转身,步伐稳定地离开了会议室,轻轻带上了门。
走出行政楼,冬日下午偏斜的阳光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热度,洒落他的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阳光明缓缓地舒出了一口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浊气,刚才持续近两个小时的高度紧张,终于得以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但更多的,是一种竭尽全力后的如释重负和平静。
他已经尽了当下所能达到的最大努力,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最好的状态和最真实的水平。
种子已经播下,汗水已经浇灌,剩下的,就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命运和更高层面的最终决策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一次的等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让人心焦难耐,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形地拉长、放大。
每一天都像是在希望的曙光和不确定的阴霾之间反复横跳。
宿舍楼下的传达室大爷,他那带着浓重京腔、穿透力极强的嗓音,时不时会大声喊一句:“计算机系阳光明,有电话!”
或者拖着长音的:“阳光明——拿信!”。
都会让他的心,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一跳,瞬间提到嗓子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去,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消息。
然而,多数时候,只是家里的平安信,或者远方朋友的寻常问候,这反复的期待与小小的失落,加剧了等待的煎熬。
金教授那边也暂时没有了进一步的消息,见面时也只是让他耐心等待,保持状态。
显然,最终的决策权在更高层面的联合工作小组,流程复杂严谨,需要考虑和平衡的因素很多——各单位的推荐意见、候选人的综合评估、专业布局的需要、甚至更高层次的战略安排,绝非某个个人或单一部门所能左右。
这种不确定性,如同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明知可能落下,却不知确切时机。
就在那场考核结束,大约一周后,一个看似寻常的北风依旧呼啸的下午,阳光明刚从实验室里出来。
他刚刚完成一个关于“逻辑优化与可靠性设计”的小型实验,手上还沾着些许松香的痕迹。
他刚打算回宿舍,就被等在实验室外面的系里助教叫住,对方语气急促而明确地告知:金教授让他立刻、马上到办公室去一趟,有紧要事情!
阳光明的心猛地一提,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股强烈的预感弥漫心头,混合着期待、紧张,还有一丝害怕希望落空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