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家里开始了一天的运转。
林见月要去大学上课,静姝和致远背着小书包去保育院,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送走家人,阳光明回到房间,取出一个已经准备好的军绿色帆布挎包。
里面装着他精心为贺振中家准备的礼物:二斤品相极好、肉刺饱满的淡干孩参;两瓶包装精致的高档雪蛤油;两斤铁盒装的进口巧克力;还有两斤香气浓郁、来自牙买加的蓝山咖啡豆。
这几样东西,既体现了心意,又不算特别贵重。
海参和雪蛤油是高档滋补品,适合送长辈保养身体。巧克力和咖啡则是国外带回来的特色食品,送给小海或者用来待客都合适,显得有新意又不刻意。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拎起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挎包,便出门去了。
乘坐了几站公交车,又走了一段路,阳光明再次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市委干部家属院。
这里依旧绿树成荫,环境清幽,门口有持枪卫兵严格站岗,透着一股不同于外面弄堂的肃穆气氛。
阳光明走到岗亭前,报上姓名和要拜访的楼号门牌。卫兵严格地按照规章,往贺家打了个电话确认。
接电话的正是贺振中的夫人刘雅娟。听到阳光明来访,她显然十分意外。
「光明?你什幺时候回来的?哎呀,怎幺也没提前说一声!」电话里,刘雅娟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热情。
很快,卫兵放下电话,敬了个礼,示意阳光明可以进去了。
阳光明轻车熟路地来到贺家所在的那栋外观朴实的红砖楼,刚走到单元门口,就看到刘雅娟已经系着围裙迎了出来,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似乎是正在厨房忙活。
「光明,真是你!刚才门卫打电话,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刘雅娟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上下打量着阳光明,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快进屋,快进屋!你说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老贺昨天还念道,不知道你在美国那边顺不顺利呢!」
「刘阿姨,打扰您了。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行程定得急,没来得及提前打招呼,是我的不是。」阳光明笑着解释,跟着刘雅娟走进整洁明亮的屋里。
客厅的布置依旧,简单而雅致,墙上那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给房间增添了几分书香气息。
阳光明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下。
「快坐,喝点水,这一路辛苦了吧?」
刘雅娟招呼着,麻利地给他快速泡了一杯茶,又忙着要去洗水果,「你不是在美国史丹福大学留学吗?怎幺突然回来了?是学校放假了?还是……有什幺事?」
她的眼中带着真切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毕竟,公派留学生中途回国,在这个年代并不常见。
阳光明将之前对家人说的那套合情合理的理由又,清晰地解释了一遍:主要是利用在港岛参加学术交流项目的间隙,申请了探亲假,组织上考虑到他离家近且研究告一段落,便批准了。他想着机会难得,就回来看看家人。
刘雅娟听了,了然地点点头,脸上的疑虑散去:「原来是这样。回来看看好,你爸妈肯定想你想得紧。见月和两个孩子也都好吧?静姝是不是又长高了不少?」
「都挺好的,劳您一直挂心着。静姝是长高了些,也更懂事了。」阳光明礼貌地回答,感受着这份温暖的关怀。
「你这孩子,总是这幺客气,跟你贺伯伯一个样。」
刘雅娟嗔怪了一句,随即饶有兴致地问道:「快跟阿姨说说,在美国那边学习生活还习惯吗?史丹福大学,听说那可是世界顶尖的学府,比咱们国内的清华北大还要出名些?那边的人都吃些什幺?住得怎幺样?」
她的问题带着对这个陌生国度的好奇。
阳光明便拣了些能说的、轻松有趣的见闻说了说。
比如斯坦福校园开阔,有着独特的西班牙式建筑和巨大的棕榈树;加州阳光充沛,气候宜人;美国学生思维活跃,课堂讨论自由开放;以及一些饮食文化上的差异,像他们喜欢吃生冷的沙拉,甜点也特别甜等等。
他刻意避开了学术上的深奥内容和可能涉及敏感信息的部分,只谈风土人情。
刘雅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或爽朗的笑声,仿佛也跟着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异国神游。
两人聊了大约十几分钟,刘雅娟像是突然想起什幺,拍了一下手:
「你看我,光顾着聊天了。你贺伯伯还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呢,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来了。他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说不定中午就要赶回来吃饭。」
说着,她起身走到放在茶几旁的电话机旁,拨通了贺振中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刘雅娟对着话筒说道:「老贺,家里来客人了,是光明,他从国外回来了……对,就是现在,刚到的……嗯,好,我知道了,那我看着准备一下。」
放下电话,刘雅娟的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对阳光明说道:「你贺伯伯说他知道了,他处理完手头一点紧急的事,中午就回来吃饭。特意嘱咐了,让你一定留下来吃饭,说要跟你好好聊聊。」
「这……太麻烦刘阿姨您了。」阳光明客气道。
「麻烦什幺!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家常便饭。
你好不容易从那幺远的地方回来一趟,怎幺能不吃饭就走?你贺伯伯第一个不答应。」
刘雅娟语气热情而不容拒绝,「你坐着看会儿报纸,或者随意转转,我去厨房看看,再添两个菜。
小海学校中午不回来,就咱们三个,正好说话清静。」
说完,她便系紧围裙,风风火火地又进了厨房,跟家政人员一起开始忙活。
阳光明独自坐在客厅,随手拿起一份当天的《解放日报》,随意的浏览起来。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清脆声音。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贺振中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伏案工作后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有神,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
「贺伯伯。」阳光明立刻放下报纸,站起身问候。
「光明,回来了?好,好!」
贺振中看到阳光明,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些许官威,显得更为平易近人。
他走上前,伸出宽厚的手掌,用力拍了拍阳光明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嗯,看起来精神不错,更沉稳了。什幺时候到的?怎幺也没提前来个信儿?」
「昨天下午刚到的。这次回来行程定得比较急,就没来得及提前通知您和刘阿姨,想着今天直接过来拜访。」阳光明回答道。
「回来就好。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去书房坐,这里让你刘阿姨忙活。」
贺振中说着,便习惯性地领着阳光明走向他那间充满书卷气和权力感的大书房。
贺家的书房很大,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柜,里面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马列着作、党史文献、经济论着、历史典籍以及各类工具书。
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临窗摆放,上面整齐地摞着一些文件、内部参考资料和几份展开的报纸,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和钢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旧书页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两人在书桌旁那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沙发上坐下。